老爷子算了算账目,也不禁为徒弟感到肉疼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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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有心想夸宁卫民几句,可一时都难以开口啊。
但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宁卫民误以为,他这些东西还不能打动师父,他又从旅行箱里掏出一个漆器匣子来。
打开是个布包。绣
再把布包小心翼翼的打开,摊在桌上,又露出了两本线装书来。
“老爷子,您再看看这两本书。我也是要捐的。”
“啊!这……这是宋版书啊!这你也要捐啊!”
不看则以,一看更是大吃一惊。
手拿书籍的康术德手也哆嗦了,几乎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
“没错。绝对地道的南宋‘浙本’!你看这字,典型的欧体,字体长方,书丹笔画一丝不苟,毫无懈怠之处。字字挺拔秀丽。再看这白口,上鱼尾,左右双栏的版框。尤其是这儿,版心的下端有个‘郑’字,这是刻工的名字。再看这书的纸为黄麻纸。毫无疑问没跑了!这两本书到底值多少你心里有谱儿吗?”
“哎呦,老爷子。我又不是棒槌。宋版书到底什么价我还不清楚嘛。”绣
宁卫民坦坦然,“解放前就有‘一页宋版,一两黄金’之说了。就更别这是上下两册整套的啊。国内的价儿,我送琉璃厂,起码得给我十万。海外嘛,上千万不敢说,港城拍个一百万美金,几百万港币是有的。哪怕我买下这两册书,也花了一百二十万円,相当于四万人民币呢。可问题是,咱自己想留也留不住啊。虽然不犯法,可您说过的,纸质东西保留最麻烦了。我要贪心留下,毁自己手里怎么办?我一想,算了。这东西既是那么要紧,弄不好就是孤本。宁可我亏点也被给毁了。反正自己从小到大也没给国家做过什么贡献。而且我这么能挣钱,政府还没收我多少税。捐就捐了吧,也算对得起政府,对得起祖宗啦。没什么舍不得的。”
宁卫民如实表达了自己的心情,康术德听了心情很复杂。
吃惊?感慨?遗憾?兴奋?怅惘?心疼?欣慰?释然?
都是!也都不是!
其实康术德自己也说不清,只觉得鼻子酸溜溜的那么难受。
“卖可不止几百万啊?这东西以后肯定越来越值钱啊!再说了,即便花了四万收的,物超所值,于你也不是个小数啦!哎呀,再加上这些青铜器,你到底花出去多少钱去啊。”
康术德念叨着这些话,再次用中指敲击八仙桌的桌面。绣
但这次已经不像刚才,完全没了调侃的心思,而是魂不守舍,若有所思,完全忘记了其他。
宁卫民赶紧出言宽慰。
“师父,您老不是在替我心疼吧?没事,真没事。其实这些钱,对您徒弟来说不算什么。花钱不怕,咱还能挣呢。您大概不知道,我在日本啊,已经达成了一个人生小目标……”
宁卫民用王健林的标准来调侃着,正琢磨怎么才能不带惊吓感地跟老爷子汇报。
告诉他自己海外财富都已经膨胀到上亿人民币这件事了。
却不妨康术德居然眼睛湿润了,抚摸着那两本书和青铜器,居然怔怔落下泪来。
“不不,你误会了我的意思。你花的对!你买的值!你捐的没毛病!可我就是心里难受啊。想当初,这些东西都是怎么流到东洋的啊?这明明都是咱们自己的东西,可现在……现在,居然要你花钱买回来。真是难为你啦!这他妈狗日的……”绣
宁卫民哑然。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
“师父啊。我理解您的心情,一想起这个我也不痛快。您也肯定能理解,我去东京,看见东京博物馆里的华夏文物,那是个什么滋味。”
“不过呢,我毕竟是您的徒弟。别看我不能文也不能武。可我会做算计啊。我跟您保证啊,我今后跟日本人,不做买卖,只做生意。他们用枪炮夺走的东西,我再想办法用生意给算计回来。”
“如今的世界不一样了,比枪炮更有威力的武器叫‘金融’。‘豪夺’的事儿我不行,可‘巧取’还有几分自信。买回来怕什么?其实不丢人。关键不是得看钱打哪儿出嘛。您别忘了老话,羊毛出在羊身上。所以我唯一怕的,还就是小日本子死抱着不肯卖。”
这一席话管用了。
康术德想了想,点头说。“好好,小子,这番见识有点意思,你是我徒弟。那师父我就好好活着,等着看你怎么折腾,乘胜追击……”绣
“哎,这不结了?您交给我吧,不会让您失望的。”
宁卫民笑嘻嘻的,居然又弄过来一个旅行箱,打开了。
“老爷子,大过年的,咱也整点高兴的事儿。刚才那都是捐的。这一箱子东西,可就是咱爷俩的了。您瞧瞧这个,我给您弄回什么来了?专门送您的礼物啊。您可坐住了啊,控制好心态,我怕您血压上去……”
康术德倒是没想到这一出,居然还有一箱子货色。
欣喜之下,期待之余,也不相信地说,“你少废话。我就不信了,连青铜器,宋版书都有了。你还能整出什么高级货色来。还能拿出什么东西让血压上去的?不能够……”
好嘛,老爷子今儿也不知道怎么啦,太冲动。
结果这话又说早了。绣
话音未落,一个黄绸子包的东西就被宁卫民抱着端上了八仙桌。
当堂这么一打开,饶是康术德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可看到里面东西的须臾,也不由眼睛一亮。
因为里面居然是个印纽上雕刻着九条龙青玉大印。
跟着再听宁卫民耳边一说,“老爷子,这可是乾隆的玉玺,乐善堂的大印。徒弟这份心意怎么样?”
康术德这一激动,血压还真的快飙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