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钰被李学武说得一愣,感受到对方语气的变化,他心里一跳。
而后镇定心神,缓缓抬起头,看向对面淡定喝茶的好女婿,只觉得屋里的空气都要凝结了。
他是怎么知道的?
或者说……他什么时候知道的,又将是如何反应?
“舔犊之情,常理之中”
李学武放下手里的茶杯,目光直视便宜丈人,语气里带着不可抗拒的意味,问道:“但如此安排,对娄姐的慕儒之情、木兰之义又如何交代啊?”
娄钰深深皱眉,李学武的话直接敲在了他的心上。
沉默,是他对这个问题无法回答的辩解,也是对他所作所为的一种回应。
李学武叠着腿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喝着茶,思绪也是转了几转。
“钱嘛,您到现在依旧执着于归属问题,没有看清资本的社会属性和本质”
他一副为难又无奈的表情叹了一口气,道:“从新民主过渡到社主会义的这一段时间,经济得到充分发展,社会结构快速稳定,离不开资本的支持”
“但是,您既然选择了留下,就要接受这种社主会义经济体制的改造,这是一种默认的态度”
李学武手指敲了敲椅子扶手,认真地看着娄钰,问:“赎买经济已经执行了这么多年,您自己心里也清楚这种政策的未来,对吧?”
回答李学武的依旧是娄钰的沉默,他清楚李学武的问题不需要他来回答,就像他想知道的答案从李学武那里也无法获取是一样的。
“社会资本,来源于社会,应用于社会,你要强行改变它的属性,必然会遭受反噬”
“当然~”
李学武摊了摊手,道:“资本属性有它本质上的游离性和选择性”
“但掌握资本的人是受限制的,形势是不可选择和对抗的”
他很是严肃地看着娄钰,表达了自己对此事的态度和意见。
娄钰微微皱眉,昂起头看着李学武,内心稍稍不服。
“所以呢,你的选择是什么?服从资本的游离,还是已经做出了选择……”
“我命由我不由天”
李学武伸出手指点了点两人之间的茶几,道:“我有选择和调控的资本”
“而你!”
“没有!”
他微微探着身子,对娄钰讲道:“就算是我将资本进行游离变现,那也是在有目的的进行社会运营,最终结果也不是变成你资本逃离的跳板”。
“我奉劝您一句”
李学武坐直了身子,对娄钰说道:“身在福中要惜福,娄姐有心振兴家业,我必定全力帮助于她”。
“然后呢?”
娄钰倒是真沉得住气,手按在了茶杯盖上,语气淡定地问道:“我惜的这福是给谁的?”
“呵~”
李学武好笑出声,轻呵道:“您这个问题倒是让我打开了新的思想局面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笑着点头,道:“您是怕百年身没地方安放,还是怕我吞了你娄家的名啊?”
“不至于吧~”
李学武有一瞬间的失落和挫败,没想到自己在对方眼里如此的不堪。
娄钰掀开茶杯盖,抿了一口茶水,一切尽在不言中。
“话说回来了”
李学武整理了自己的态度,微微眯眼看着娄钰问道:“您觉得自己还有可乘之机?”
“什么意思?”
娄钰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看着李学武问道:“是觉得我活不到那个岁数,还是你不想让我活到那个岁数?”
“嗯,这是个问题”
李学武点头道:“还真是让我难以选择啊!”
“我要说厌烦于您,不走心,也对不起娄姐的一片真心”
“可要说尊敬吧~”
李学武目光注视他的眼睛,微微摇头道:“您做的这些事还真是上不得台面”。
娄钰微微昂头,没有表现出应有的羞愧难当,全是坦然。
李学武看着他的表情微妙,也是不由自主地笑了笑,说道:“我祝您长命百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才好”。
“嗯,听着是实话”
娄钰放下手里的茶杯,点头说了一句,随后靠在了沙发靠背上。
“但我做的无愧于心,我没动你那份?”
“谁的?哪份?”
李学武好笑地看着他,反问道:“你们老一辈的生意人都是这么做买卖的吗?”
“信用和道义您都不要了,连亲情都不顾,看来港城的孝子贤孙真如其所言,地地道道的港人了”。
“我没有背叛于你”
这会儿娄钰已经皱起了眉头,看着李学武说道:“信用也好,道义也罢,那都是我自己的钱”。
“荒谬!”
李学武阴沉着脸,看着他问道:“还记得我刚刚跟您讲的资本属性吗?”
“您的钱?”
他手指毫不客气地点了点娄钰,道:“在内地它是您的,随时您都可以跟我说撤股不做了”
“但是!”
李学武态度很严肃地探了身子看着他,道:“过了海,那钱只是挂了您的名,跟您没什么关系了,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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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还有些皱眉头地点了点茶几,道:“您也是生意场上的老人了,买定离手的道理不懂嘛,怎么这个还要我来告诉您吗?”
“强盗思维”
娄钰微微仰头,看着李学武说道:“你跟他们没什么两样”。
“或者说!”
他微微提升了嗓音,看着李学武道:“你就是他们,比他们还要直接,还要蛮横,不讲道理”。
“嗯,您这话说的好”
李学武突然又笑了出来,看着跟神经病似的。
“我跟您讲经济,您跟我说道德,我跟您讲道德,您跟我讲形势”
“哎呀~我就说老一辈的生意人不会如此不堪嘛,是准备跟我玩这个?”
他好笑地直了直身子,看着娄钰说道:“我就在想,人心不古,是不是心肠好的早就被淘汰了,适者生存下来的才是适应社会变化的?”
“有话直接说,或者出口成脏也罢”
娄钰抬手弹了弹自己身上的灰尘,一副无所谓表情道:“没必要把骂我的话说的这么委婉”。
“瞧您说的,何至于此”
李学武的脸上始终带着笑意,这会儿见便宜丈人还是有恃无恐的模样,低眉垂目地问道:“您是不是觉得我会顾忌娄姐的感受,不敢动港城娄家?”
“你敢!”
“你敢~”
娄钰平复激动的心,微微昂头,第一句的激动和质疑换成了第二句的了然。
“你们嘛,手段无非就是强取豪夺,要么就是威逼恐吓,我早就看清楚了”。
“嗯~~~”
李学武从鼻孔里发出一声调侃又不屑的声音,随后好笑地打量了他一眼,道:“您是怕娄姐先我一步对娄家动手是吧?”
“哎呀~您想的还真是……”
“嗯,有道理!!!”
李学武也是一副刚刚明白过来的样子,手指点了娄钰道:“您的担心不无道理,娄姐对他们是一丁点好感都欠奉”。
“嗯~~~那让我猜一猜,您打算如何转移资产呢……”
他敲着手指,仰头在心里琢磨着,嘴里念叨着:“所有的项目都是由您一手策划准备的,所以这些项目都有可能被您埋下伏笔”。
“不过嘛,您也知道东方时代银行的关注度太高,不利于您的布局,所以嘛……”
他想了一圈,这才平视了对方,饶有兴趣地挑眉问道:“您对港城的房地产行业也这么有信心?”
“还是”
李学武又意味深长地追问道:“您对我有信心?”
“……”
娄钰看着李学武沉默不语,显然是被他道破了心事。
李学武也是诈出了他想要的内容,好笑地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迈步走动了起来。
“您是想左手倒右手,从我这里变现您所谓属于娄家的那部分?”
“那您有没有想过,您这么做,将要置娄姐于何地啊?”
“亲儿子,亲孙子,就不是亲闺女是吧?”
李学武站住了脚步,双手插兜,歪头调侃娄钰道:“我不知道谭阿姨知不知道这件事”
“如果她知道自己尽心尽力照顾的人,竟然这么对待她们娘俩,是不是得给您熬一碗加了料的汤药啊?”
他也是真的损到家了,娄钰用港城的事威胁他,他反过来就用谭阿姨威胁娄钰。
真的,如果李学武真的把事情说给自己妻子,那结果又是该如何。
其实娄钰自己也在想办法,找时间,找理由,找合适的办法去说服妻子。
可在港城做的那些事,又如何能说得出口,毕竟当时身处港城,见到家人的激动,脑子里想到的全是娄家有后。
反正娄家的家业不能毁在他的手上,尤其是对李学武,他是又提防,又得哄着,很怕这头猛虎一转头吃了他全部身家。
你就说,全部家常放在一个不能结婚的姑爷身上,这事得是多大个脑子的人才能干出来的事。
就算是形势所迫,可那些钱放在李学武的身上他也是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
李学武不要这些钱的时候吧,他怕这些钱被那些人拿走,一去无回。
可李学武拿走了吧,他又怕肉包子打狗,太纠结了。
真的,在他的人生中,从未有过这么豪赌的投资,还是投资给一个外人。
“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