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其实是鼓励工厂申请土地建设工厂的,在烟囱就代表高技术高价值的时代,土地不值钱的很。
李学武不可能把土地计划告诉他,到时候传的沸沸扬扬,轧钢厂还怎么实现土地置换目的。
“他老打听咱们的土地项目是什么意思?”
景玉农看着离开的汽车,转头对着李学武问道。
李学武撇了撇嘴,看着同一方向,道:“很怕自己得少了呗,怕吃亏”。
“你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一身浅灰色呢子大衣,衬托得景玉农身材愈加修长挺立,她抬起手指点了点李学武,道:“对了,你无法赚取认知之外的利益,对吧?”
“您记性还挺好”
李学武笑了笑,道:“都几个月了,羊城的话都记得”。
“我记忆力一向优秀”
景玉农娇嗔着强调了一句,随后双手插在大衣兜,站在十七厂区公路上,望着停工的生产区和办公楼,有些惆怅地问道:“轧钢厂有一天是否也会遭遇这种危机?”
“这可说不好”
李学武同样的呢子大衣,只不过是黑色的,样式更加时尚一些。
“火车跑的快,全靠车头带”
他撇撇嘴,道:“您所在的领导团队如果带不好头,那轧钢厂的进步速度就要慢,甚至被甩下”。
“好,你总有话说”
景玉农点了点李学武,无奈笑道:“永远都是别人的责任,你呢?”
她半是认真地看着李学武,问道:“你有没有给自己定义过在历史浮沉中的位置或者责任担当?”
“我吗?怎么突然问起这么严肃的问题?”
李学武笑着示意了摩托车产区,道:“而且还是在外面”。
“不然呢?”
景玉农微笑地看着他,道:“难道是在办公室,或者会议室?”
这会儿周围就他们两个人在,秘书和司机站在车边等着,随行人员正在勘查现场。
她语气便有些随意,也带了一些个人主观:“回厂问你,你会说真心话?”
“在这我就会说真心话了?”
李学武玩笑似地看着她,道:“你是不是觉得咱们俩已经到了坦诚相见,对彼此毫无保留的状态了?”
“从未幻想,更从未奢求过”
景玉农抬起高跟鞋踢了踢路边的碎冰,低着头说道:“你不信任我”。
“别这么说”
李学武给自己点了一支烟,随后说道:“我能信任的人不多,至少你是其中一个”。
“这话是假的,我确定”
景玉农抬起头,眯了眯眼睛,抻了抻围脖遮住了口鼻,道:“你就像是个狐狸,轻易不交予他人信任,对吧”。
“你这么了解我?还是自己以为是这样的?”
李学武好笑地微微摇头,道:“我说一句坦诚的话,诚信做人,老实做事,就是我工作的原则”。
“嗯,这原则一点都不坦诚”
景玉农撇嘴道:“给你个机会,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嗯嗯,在历史中的定位,对吧”
李学武点头道:“还有形势下的责任与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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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这命题有点太广了”
他想了想,抬起手指挠了挠鼻翼,道:“先说说定位的问题,不然不好谈责任和担当”。
景玉农找了路旁的木制长椅坐了下来,真有听他长篇大论的准备。
李学武好笑地看了看她,道:“说给你不怕笑话,其实我的理想特别小,小到出不去轧钢厂”。
“当然不会笑话你,轧钢厂已经不小了好嘛!”
景玉农瞅了他一眼,但被他身后的阳光刺激又底下了头,道:“想按部就班地接班?”
“嗯,其实就这么点理想”
李学武扔了手里的烟头,走到她身边坐下,看向百无聊赖站在车旁边抽烟打屁的几人。
“你说职务高了好,还是职务低了好?”
“我问你呢,你怎么还问起我了?”
景玉农选择不回答李学武的问题,示意他快点讲。
李学武点点头,道:“相比于宵衣旰食,日夜忙碌的生活,我更愿意享受朝九晚五的寻常日子”。
“继续”
景玉农身子轻轻依靠在了他的身上,嘴里催促着他。
“你刚刚提到了一个词,按部就班,其实就很好”
李学武看和远方,说道:“在什么年龄做什么事,享受既定的待遇,经受该有的考验”。
“如果未来的经济发展和社会变革是稳定的,是传承有序的,我宁愿在二十一岁的年纪做好一个保卫科长”。
他转头看向景玉农,道:“因为在这个年龄,我不用想四十岁应该做的事,承受四十岁应该承受的压力”。
“你问我在历史沉浮中的定位,我要回答你的是,水涨船高,随行就市”。
李学武坦诚地说道:“如果经济变革和社会变革在演变过程中,让我承受了过多的压力和责任,那我就要争取对应的位置和资源”。
“也就是说,组织赋予我科长的责任和需要,我就当科长,组织赋予我处长的责任和需要,我就要当处长”
“如果担着处长的责任,却干着科长的位置,我是手不能伸,腿不能迈,不是要把我憋死嘛”。
李学武态度逐渐严肃了起来,道:“不是我选择了历史,而是历史选择了我”。
“嗯,有点深意了”
景玉农点点头,道:“我理解你的意思了,干什么活,吃什么饭,既受旧的秩序与规范,又在一次次选择中打破这种固化的认知,对吧?”
“嗯,你确实很了解我”
李学武笑着点点头,道:“你是不是会读心术,或者拥有高级心理学技能?”
“鬼扯~”
景玉农瞥了他一眼,道:“我就是会读心术,你那颗乌云遮月的心我也读不懂,看不透”。
“还有!”
她眯着眼睛看了看李学武,道:“你不就是心理学专家吗?”
“假的,这你也信?”
李学武好笑道:“不就是为了提升自己的竞争力,找人帮忙出本书,表示自己拥有一些别人不能比的特长嘛”。
说完示意了景玉农,道:“你的经济管理学专家名头不也是这么……”
“你说什么?!”
景玉农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突然炸了毛,瞪着李学武随时都要挠他的架势。
“你再说一遍,我的专业技能如何?”
“哦哦,你的不是假的啊!”
李学武好像刚刚知道的一般,连连道歉道:“恕我眼拙,没有看出来,抱歉抱歉”。
“我真想撕了你的嘴!”
景玉农气急了,这坏人总能在你最欣赏和敬佩他的时候在你的面前挖个坑,一脚把你踹下去,再给你头顶扬一把沙子。
“没必要,你只要知道我的心理学专家是假的就行了”
李学武好笑地自黑道:“要不你也说说我,好平衡一些”。
“我不说!烦你!”
景玉农瞪了他一眼,道:“你咋老这样,要我说你就是故意的!”
“一方面显露过人的管理才能,又兼具敏锐的视野,让人一眼就能看到你的优秀”。
“另一方面则是凸显自己的年龄弱势,以退为进,反其道而行之”
她看着李学武,道:“你就是把自己定位成了一个有能力,有野心,有报复,有眼界的青年干部代表”。
“既不会引起现有资源掌控者的忌惮和威胁,又不会过度埋没自己的才能和闪光点”
“你要处处赢在关键点上,又时时刻刻提醒别人你在未来,不在此刻,你很享受这种过程吗?”
景玉农皱眉道:“既然拥有这份心力,又有施展报复的野心,为啥不好好经营自己,跳出当前的舒适圈,出去走一走”。
她示意了这处破败的厂区,道:“你站在轧钢厂看这里是这样,当你站在更高远的地方看轧钢厂,也是这样”。
“大丈夫,生一场,好男儿志在四方”
景玉农语重心长地说道:“我很看好你的能力和眼界,你应该去更大的平台施展自己的报复”。
“而且!”
她看了看李学武,认真地说道:“你也不缺乏跳出去的能力和机遇,乃至是去卫三团专职,再出来也必定是一方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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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是在劝我调职?”
李学武好笑地看着她,道:“人事变革是我建议搞出来的,最危险,也是最迫于无奈的自我调岗要发生在我的身上?”
“那调岗的职工还不得疯了啊,什么情况啊,轧钢厂要倒闭了?”
“呵呵呵~”
景玉农听他的讲述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还是强调道:“一家之言,爱听不听”。
“当然,我当然想过要走出去”
李学武正经了一些,点头道:“从一进入副处级岗位后,我就在思考这个问题,包括在分局的岗位”。
“分局不合适”
景玉农看了他一眼,道:“强力部门的上限太低了,你这样的选分局还不如留在轧钢厂呢”。
“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让我去地方,我是慎重想过的”
李学武点点头,认同道:“包括你所提到的,我丈人或者我的资源,都有能力帮我做到这一点”。
“但你有没有想过这里面的风险,尤其是企业干部出身的我,过渡到地方会不会水土不服?”
“当然了,我是自信可以做到适应一切的”
他拍了拍景玉农的膝盖,认同她的建议,道:“但有的时候形势是不由人的,你可能只看到了企业的限制和弊端”。
李学武微微眯眼道:“你有没有想过,我在企业遇到的问题,其实在地方也一样会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