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里是什么意思?”
景玉农刚从办公室里出来,便见着李学武上楼。
就站在门口等了他一会儿,开口询问起了早晨的接待工作。
李学武回来后并没有先来找李怀德做汇报,而是回了自己办公室给几个关键的关系打电话求证。
先是跟任晓宇询问了一下,对方查了,说这个项目没通过府办来沟通和推进,而是张副主任一主在办。
李学武听到这里先是一皱眉头,随后又跟任晓宇问了一些细节。
挂断电话后并没有给干爹郑树森打电话,这种关系到具体工作的,尤其是有人主动推进的,不好为难他。
只要问了,干爹一定会过问,直要有了关注,便会被对方所警觉。
到时候这件事更加的不好处理,工作和人情掺杂在一起的结果就是越理越乱。
尤其是现在李学武摸不准老李到底能下多大的狠心。
如果到时候老李选择了提前妥协,那他托请的关系就装在里面了,很尴尬。
现在应该以打探为主,问清楚对方的意图和虚实,掌握第一手材料,然后去跟李怀德沟通汇报。
小主,
不然光用嘴说了今天早晨的情况,一点办法和这件事的背景关系都给不出来,领导要你干啥用?
“有点麻烦,我问了一圈”
李学武微微皱眉,给景玉农说道:“走吧,咱们去李主任那一起说,恐怕得由着领导亲自过问了”。
“是不是还跟轧钢厂新厂的选址有关?上次就听市里抱怨过一次”。
景玉农也是目露担忧地说道:“这件事我跟李主任说过了,只要轧钢厂有大的动作,已经会牵动这根神经,尤其是需要市里支持的时候”。
“不仅仅是这件事,恐怕今天张副主任突然来访,别有他意”。
李学武微微眯着左眼,给景玉农轻轻摇头,随后敲响了李怀德的门。
“来,玉农同志,学武”
李怀德正在看文件,听见两人的声音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领导,跟您汇报一下早晨的接待工作”
李学武主动打了招呼,在李怀德的相让下请了景玉农先坐后自己才挨着她坐在了长沙发上。
“刚刚海洋还跟我说起这件事来,说是你回来了”
就在栗海洋帮他们端茶的时候,李怀德叠着右腿拢了拢头发,道:“我还想着你没直接来我这儿,准是有情况了”。
“情况还挺麻烦的”
李学武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张副主任讲了一个情况,市里准备应对轧钢厂的土地申请,将亮马河从厂区附近开始往外填埋一段”。
“呵——原来搞了半天弄出来的是这一手!”
李怀德冷哼一声,点点头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和愤怒。
他斜倚着扶手,微微眯起眼睛道:“填吧,他们填多少,咱们就要多少,他填完了咱们继续要”。
好像是置气一般,又好像下定了决心似的,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已然对这件事有了意见。
“只要河不断,咱们就把厂区要到河边去,我就不信他能填了整条亮马河!”
“领导,这件事应该不仅仅是表面上要填河造地这么简单,恐怕”
李学武讲出了自己的担心:“这一次还拿着咱们要地的名义做文章,要是下一次,对面的土地置换工作遇到挫折,咱们可就被动了”。
“嗯,我知道,这件事不在张大勇,跟他没什么直接关系”
李怀德拧着眉头,微微低着头说到:“给工业部那边问过了吗?”
他看向李学武问道:“他们怎么说?这个项目已经在上面申报了,土地申请是一并挂上去的”。
“我刚给刘少宗打过电话,他说正在问,这件事现在还不好说”
李学武就知道李怀德会问他这些,所以很有准备地说道:“我给市里私下询问了一下,情况不明朗”。
“那边说这件事是张副主任一主推动的,没有走工作流程呢”。
他看了景玉农一眼后又继续汇报道:“张副主任早晨的时候隐隐地提了一嘴,说这个项目还在调研和讨论当中,上马的日期不确定”。
“他在搞鬼话,信他的?”
李怀德耷拉着眼皮道:“论证的时间长久,投入多少,还不是他们说了算,亮马河就在那,又不会自己跑了,他是拿这个当紧箍咒了”。
“要不要我这边跟工程协调,应对这种情况做一套备用方案”
李学武解释道:“关于河流干涸、拥堵、截流等情况都有做预备方案,唯独没有考虑填埋”。
这种情况实在是复杂,亮马河的河道很宽,以前是用来运漕的,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在使用。
轧钢厂这边有的时候也会启用到这边的河运,直连通大河往津门去。
要说填河造地,也就只有市里能想得出来了,一般人还真就没有这个伟力,毕竟投资甚大。
李怀德摆了摆手,道:“没有用,防不住,堵不住,就像你说的,设计多少方案都没用”。
他轻轻捶了一下沙发扶手,道:“不行就取消建设计划,学校那边的工程不要了,继续当货场”。
“领导,损失太大了”
李学武皱眉道:“那边前期投入就已经花费了不下20万了,如果……”
“不要那么想,20万的教训不算大,至少对于咱们来说不算大”
李怀德硬气地说道:“你组织一下,先打个申请报告,就说因市里对土地规划做出了调整,轧钢厂不得不对此做出应对方案”。
“停止所有在亮马河工业区的投资,停止所有兼并和土地置换工作,向市里通报取消地申请,取消建筑申请”。
“同时在向工业部提交的申请报告中明确指出,需要部里协调,在冀省或者华中其他省份选取新的工业区地址,咱们可以卖了这的地,搬家”。
“李主任,这件事不用这么急”
景玉农开口劝说道:“毕竟市里也仅仅是给出了个讨论的建议,如果咱们的反应过大,造成的影响是不是太大了”。
“他做初一,我就做十五!”
李怀德摆手压了压,解释道:“打申请只不过是跑跑道而已,建筑工地停工最多损失一些进度”。
小主,
“但咱们一定要对这种试探做出必要且有力的回应,不能让他蹬鼻子上脸,一次次地找麻烦!”
他点了李学武说道:“就这么办,通报市里过后你就给冀省和豫省联系,问问那边有没有意向接受轧钢厂的搬迁”。
“是,领导,我这就去办”
李学武点点头,在笔记本上做好了备注,看了景玉农一眼这才起身离开。
他希望景玉农在他离开后能跟李怀德沟通一下,就算是要造势造威胁,也得把影响范围控制一下,真到了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谁都不好过。
确实,如果轧钢厂的几份报告和申请打上去,上面一定会震怒。
逼迫工厂停建、逼走大型工业企业,影响经济建设,尤其是打乱了今年部里乃至是上面重点关注的重型工业转型综合型企业的经济部署工作。
市里在面临工业基础流失、产业结构损失、人员就业渠道损伤等问题的同时,还要面对上面的责问和压力。
可想而知,主动推进这个项目的张大勇承受不起这一切,就是负责主要工作的刘向前也接不住李怀德这一次的怒火。
但,这件事要不要这么做?
在李学武想来,轧钢厂当前面临的外部形势是有些复杂的,诸多困境限制了轧钢厂的发展空间。
如果在利益和影响的驱使下,更多的部门针对轧钢厂在变革和发展过程中给予了过分的要求和限制,那对轧钢厂来说疲于应对都算轻的。
所以,老李要执行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的策略,在李学武的角度看,是有必要的。
关键是要看能不能控制在一定的程度,或者说力道。
这一拳毫无顾忌地打出去,很有可能把张大勇打废了,把刘向前打残了,甚至把跟多人打翻了。
结果呢,轧钢厂的地有了,门口的河保住了,但李怀德的位置要垮了,轧钢厂的位置尴尬了。
李怀德当然还是轧钢厂的负责人,但升级之后,集团化之后,上面不会允许一个敢于砸锅的人当管理的。
老李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决定,不这么做,轧钢厂内部的情况他按不住,这么做了,外面的情况他不一定能挺得住。
李学武也是为了他的这个决定捏了一把汗,只能在具体工作实施中给予最大的支持。
给工业部、市里以及相关领导的申请报告都是他亲自动笔写的,在用词上极尽小心,力求稳妥。
同时还要完整地表达出李怀德的态度,轧钢厂的态度。
申请写完之后检查数遍,让彭晓力交送到李怀德办公室过目。
李怀德将几份申请看过之后便在后面签了字,要一力承担这次行动的后果。
在办公室跟他谈话的景玉农看了看他,也拿起笔在文件的后面签了名字。
文件被交到管委办,听说此事的几位领导均在文件发送之前去委办签了名字。
就连一直在医院休养的工会负责人熊本成都“克服”身体困难,带“病”主动来委办签了字。
这一次的申请文件并米有传送这几位领导,但他们对于签字这件事有着自己的坚持和理解。
轧钢厂始终是团结的集体,管理班子也是团结一心的。
在这种对外的关键时刻,他们不应该,也不能让李怀德一个人承受所有的压力。
李怀德签字,和轧钢厂管理班子所有人签字的意义当然不一样。
就在李学武给冀省和豫省主管工业的领导办公室打过去咨询电话,并且在电话联系后保证会给出详细咨函的时候,上面的反应下来了。
先是收到申请报告的刘少宗给李学武打了电话,第一句就是“你疯了!”第二句便是“你们厂要干什么?”
李学武并没有理会他的质问,而是重申了关于申请报告的真实性和意义。
这让刘少宗知道了轧钢厂这一次要来真的,鱼死网破不准确,因为轧钢厂这条鱼游离了京城去其他省份都得当宝供起来,不可能死。
至多损失一些建筑成本,但对于其他省给出的优惠条件,完全不值一提。
但对于主管工业的张大勇和刘向前可就麻烦了,这网绝对要破。
没从李学武这里得到确切的反馈,刘少宗只能把申请报告的事一层一层往上传。
不知道传到了哪,但厂里的领导基本上都接到了上面的问询电话。
尤其是李怀德,他接到的电话最多,但回答基本上一致。
李学武写的那份报告用词很是精准,李怀德的手里就有一份备份,他在回答领导询问的时候,核心意思就是依照这个来讲的。
不抱怨,不说委屈,直讲事实,从人文教育、工业发展、生态建设和谐共存的角度出发,对于因轧钢厂的厂区扩建所带来的生态破坏和经济损失等问题做出该决定。
李怀德在电话里一个字都没发牢骚,语气又是愧疚,又是难过。
遗憾轧钢厂没有给京城带来更多的发展力量,更难过因为工厂的发展影响到了生态平衡工作建设。
所以,他也是很愧疚,在轧钢厂处于变革和转型的关键阶段,忍痛做出了迁址的决定。
以保护亮马河生态工业区为目的,不惜舍弃自身的发展时间和空间,也要维护这一方水土的健康。
这话说完,上面的领导就算是心里明白咋回事,这训斥的话也是说不出来了。
只能是再问了一便具体情况,以及轧钢厂要在亮马河两岸搞多大的工程计划后便挂了电话。
这一天轧钢厂算是捅了马蜂窝了,被看做是真正捅了马蜂窝的张大勇给李怀德打电话不接,给李学武打电话也是不接。
他知道,事情大条了,有人要完犊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