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的南极,考察的最佳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了,有两个旅人还不舍得离开,他们驾驶着铰链式客运车,在冻土,冰川和苔原上往返,从二十世纪初建立的奥尔卡德斯站,到最近新建的科考站,他们收集了上百个科考站的气象观测,天文观测资料,他们不为了什么,只为一个答案。我是一个答案的生产者甚至编造者,因此,我在陈述这场伟大的探索历程之时,除去羞愧,无法言语。
已经是三月二十几号了,南极的凛冬就该降临了,这一路上,瓦格纳和查尔斯看到了一队队探险家登上游轮和飞机,回到了他们的家乡去,很多夏季科考站空落落的。而这时瓦格纳对查尔斯说可以尝试着往极圈外找。他们往低纬度地区迈步,在俄罗斯的青年站中找到了他们的观测数据,他们找到了地外文明的足迹。方位在西边。之后他们又去了日本的昭和站与瑞穗站,这两个考察站里面却没有观测到地外文明。但是他们发现,前几个月日本政府先后给两个考察站来信说要派遣日本军队驻扎南极以协助美军作战。可他们并不清楚向谁作战。日本军队也没有来。
再往西十多个考察站中,他们也没有整理出一个合适的思路来。只有夜晚的繁星越来越多,彗星也拖着尾巴扫过南极上空。瞭望着浩瀚的苍穹,查尔斯对瓦格纳说:“瓦格纳先生,你不妨想一想,如果你是一个外星人,你会降落在哪?”
“我会降落在彗星一样的地方。”
查尔斯望向美丽的星空,抖抖褶皱泛黄似乎还沾过血的袖口,上面有一幅快要被磨破皮的南极洲轮廓图。
“瓦格纳先生,我想我有答案了。”
“我也是,现在就去,乔治王岛,南极半岛。”
南极半岛是雪的彗星,外星人的遗迹会在那里吗?走访过几十个考察站后,他们终于来到了自己国家的考察站,帕尔默站。作为常年考察站的帕尔默站却比夏季站更空虚,那时帕尔默站里面早已漆黑一片,只有几个酒鬼一样的考察员,他们边喝酒边吃着油滋滋的烧鸡,吃喝之余还用粗话对他们上司一顿冷嘲热讽,抱怨他们又回不了美国了,又要留在这个门可罗雀,阒无人迹,该死的地方,真他娘的该死。瓦格纳也顺嘴向他们提起在昭和站里打听来的消息是否属实。这让那几个人瞬间恼火了。
“死日本猴子,他妈得纯粹信口开河!朝他妈谁宣战啊!这群死黄人,嘴里没有一句实话,真下贱!”从他们的口气中查尔斯觉察到了些什么,等他们离开帕尔默站后,查尔斯提醒了瓦格纳,“他们是心虚,他们一定隐瞒着东西,我倒更愿意相信昭和站和端穗站的日本人。”
再往北,他们借船各地漂流,天气越来越寒冷,口粮也没有多少了。
终于,他们到了那个让他们真相大白的地方——中国长城站。
暴雪已经完全淹没了两人的膝盖,他们的腿脚已完全麻木,步履也开始蹒跚起来,他们的铰链车也濒临散架,踢一脚就有成为碎渣的可能。他们曾请求帕尔默站为他们更换雪地车,被那些人严词拒绝。他们说,“车给你们了我们这些正经的考察员做他妈的什么?”
当他们看到了红色房子和基地之时,紧张的心弦松弛了下来,但当映入他们眼帘的是石狮子和铜钟时,他们又紧张起来。
“前面是长城站,那是中国人的地盘!”查尔斯无助地喊。
“我们不要去那里,那些人是我们的敌人!”
他们的资源已经枯竭,帕尔默站的科学家们并没有把酒和烧鸡赏赐给他们,反倒打起了他们所剩无几口粮的注意。
“我们还是去长城站试试罢,我相信我们命不该绝,至少你不该死。”瓦格纳捡起来一把雪,将脸擦干净后,朝着长城站走去。那已经是南极穷旅人拯救自己的唯一方式。
和死气沉沉的帕尔默站相比,生机勃勃的长城站好似换了个天地。一群驻守在常年科考站的年轻人边喊着嘹亮的劳动号子,边搬运着沉重的化石样品,他们脸上的笑容是如此的纯朴和灿烂,像是庄稼人迎来了罕见的大丰收。
瓦格纳找到基地前的一个年轻人,他无力地问:“我和我学生来南极考察,口粮已经用完了,能不能……”
年轻人用标准的英语回答他:“那快请进吧。”
瓦格纳愣住了,他知道他必须要说一句让他后悔的话:“可……我们是美国人,中美关系不好。”
出乎他意料的是,年轻人的脸上没有愤怒,而是疑惑,他指了指基地的牌子说:“朋友,你可看好了。”
瓦格纳看向了牌子,大字是“长城站欢迎您”,而年轻人却指的是下面的小字“WelcometoGreatWallStation.”
这两个美国探险家未曾想到,他们敌人的酱牛肉汤包救了他们的命,一位头发有些花白的中年中国人跟他们说,全世界除了江浙沪和长城站,再没有地方能吃上这正宗的包子了。说罢又去忙活别的事去了。整个餐厅只剩下他们两人。
瓦格纳对查尔斯讲,“这是我们敌人的食物,吃掉它们是对上帝的亵渎,不吃我们就会饿死,我们该用《圣经旧约》忏悔。边吃边背《圣经》,就这么做。”
查尔斯只背了《旧约》中的两句话后,发现自己的胃袋并不抗拒那个会流肉汁的酱肉包。
他反驳起瓦格纳来:“我们都是将死之人了,哪有死人做弥撒的。”随即他也狼吞虎咽地吃起来。饱腹之后,他们没有推辞得掉中国的邀请,在长城站的休息里洗了热水澡。又换上了洁净的衣服。他们这才意识到,中国人根本不是他们以为的样子。上帝也许会站在中国人的身边,他们只好对那个老人欠身,在胸口划着十字。
又有一位头发花白的中年人,看到了他们,他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划着十字,愉快地笑着:“愿主保佑你们,两位外国友人,我是长城站的站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