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南面坐着一位三十多岁其貌不扬的男子,他语调谦和地说道:“温都监,方才我已经为你分析过东阳路如今的境况,不知你有何看法?”
他对面的男子年纪稍长,虽然身着常服却能看出几分戎马气质,正是如今挂着一个虚职被排除在东阳路武将体系之外的温希光。
宝台山剿匪之战,温希光因为援救轻敌冒进的先锋前军,被陆沉带着七星军伏击得手,成为第一个被俘的燕军中级将领。这份遭遇自然很憋屈,然而和后续其他人的下场相比,提前退出战场的温希光反倒因祸得福。
虽说他被李守振褫夺了军权,可至少保住了性命,而且没有太大的损失。
温希光望着对面的三旬男子,打量着对方走在大街上几乎无人在意的普通面容,不急不缓地问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在织经司中应该地位不低?”
三旬男子微笑道:“温都监高看我了,织经司内部藏龙卧虎,我只是被迫潜藏在东阳路的无名小卒。”
温希光摇头道:“你如今是大将军府的属官,虽然不是李守振的亲信,但也能接触到不少机密,这样的身份注定你不是织经司的无名小卒。”
男子名叫冯孝文,如温希光所言在大将军府做事,这当然是一个假名字,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即便是在织经司淮州衙门,也只有苏云青和陆沉知晓他的存在,而且只知道他的代号叫做灰鹞。
去年张君嗣率领东阳路大军进逼淮州来安防线之前,便是他将东阳路的重要情报送回南齐,供秦正和萧望之做出正确的判断。
冯孝文道:“像我们这种人最好还是做一个无名小卒。”
温希光沉默片刻,好奇地说道:“其实我更不明白你为何会出现在我面前,难道你就不担心我让人将你抓起来,送到李守振跟前邀功?”
冯孝文神情淡然,不慌不忙地说道:“陆都尉说过,温都监不是那种人。再者,想要取信于你,我总得亲自走一趟,自然应该承担一些危险。”
“陆都尉是指陆沉?”
“是他。”
温希光不由得想起当初在宝台山里的经历,那夜他和陆沉之间的长谈,再看向眼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冯孝文,他轻声感叹道:“我终于明白淮州军为何能连战连捷,因为有萧大都督、陆都尉和阁下这样的人存在,这场战事的胜负早已注定。”
冯孝文面带微笑地望着他,说道:“其实我已经暗中观察温都监很长时间,你和李守振那种铁了心给景朝当狗的人不同。从本心而论,你依然认为自己是齐人,所以我才决定按照陆都尉的安排亲自来见你。”
温希光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从他对两边主帅的称呼便可窥一斑。
想到这儿,他不禁摇头笑了笑,又问道:“这段时间我待在家中,虽然不清楚战事的具体情形,但也大概感觉到萧大都督和陆都尉不是谋一地,而是谋全局之胜负。冯兄弟,我不会打探他们的详细安排,但你至少要让我明白,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理当如此。”
冯孝文点点头,继而郑重地说道:“陆都尉让我转告温都监,他深知你在燕军之中人脉广阔,这也是李守振只是夺你军权但没有更进一步的原因。当初在宝台山里,陆都尉对你说过,将来或有并肩作战之时。如今时机逐渐成熟,他希望你可以联络一批可靠的人手,在我朝大军兵临城下之时,协助我军以最小的代价拿下汝阴城!”
不知为何,明明已经过了容易冲动的年纪,温希光却感觉到体内沉寂已久的热血有沸腾的迹象。
“当初我没有选择的权利,因为一家老小都在别人的视线之内,纵然我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但我委实无法做到让一大家子跟着我送死。如今既然你们肯给我这样一个机会,我若是再不知珍惜,岂不是世上最愚蠢的人?”
温希光语调平缓,却透出几分慨然之意,继续说道:“请你转告南边,温某不求高官厚禄,愿为淮州军收复故土尽一份绵薄之力!”
冯孝文心中触动,举起茶盏道:“多谢!”
两人将温热的茶水饮下,彼此的目光中尽显壮怀激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