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政府的会议室里,空气凝滞得如同梅林县夏日雷雨前的闷热。长条桌两侧,一边是以梅小红、梅小艳、梅小丽三姐妹为核心的梅家集团代表,另一边则是县里几家濒临倒闭的乡镇小厂负责人,他们脸上写着焦灼、怀疑,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的屈辱。
窗外,几株老樟树的叶子纹丝不动。
“联合?说得好听!不就是想吞了我们那点可怜的家当,给你们梅家这艘大船当压舱石吗?”打破沉默的是原县农机厂厂长赵德柱,他嗓门粗哑,古铜色的脸上沟壑纵横,手指关节因常年劳作而粗大变形。
他的厂子技术落后,产品积压,工资拖欠了三个月,工人们眼看就要揭不开锅。
小丽深吸一口气,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略显朴素的灰色西装,试图减弱自身“深圳大老板”的距离感,但显然效果甚微。
她理解赵德柱们的敌意,在过去的年月里,资本兼并往往意味着他们这些“旧时代残党”被无情扫除。
“赵厂长,您误会了。”小丽的声音清晰而沉稳,她没有看面前的策划书,目光直接迎向对面那些充满戒备的眼睛,“不是吞并,是联合。我们带来的不是收购协议,而是这份《梅林县小微企业共生联盟章程》草案。”她示意助理将厚厚的文件分发下去。
“共生?”另一个小陶瓷厂的女负责人嗤笑一声,翻着文件,“好听!钱呢?技术呢?订单呢?画大饼谁不会?”
小红接过话头,她的语气带着超市里与各色供应商打交道的爽利和实在:“张厂长,饼画出来,得大家一起和面、一起烙。钱,我们梅家可以牵头成立一个互助基金,初期投入一笔,在座各位根据规模按比例认缴,共担风险,未来收益也按比例分享。技术,”她看向小丽,“我妹的电子厂工程师团队,可以优先为联盟成员提供技术改造咨询,阿鹏经理今天也来了。”
阿鹏站起身,不再是当年那个钻研发、略显腼腆的技术员,如今的他沉稳干练,他朝众人微微鞠躬:“我们初步调研了各位厂子的情况,农机厂的铸造工艺稍加升级,可以为我们电子厂生产部分结构件;陶瓷厂的传统釉彩技术,如果能结合现代设计,完全可以开发高端文创礼品,通过小红的超市渠道和我们的电商平台销售。”
小艳的声音则更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至于订单,我们梅家集团本身就有大量需求。更重要的是,我们可以整合资源,共同承接过去不敢想的大项目。我们合作社的‘云绣’品牌需要包装,陶瓷厂的瓷器就是最好的载体;农机厂如果能转型生产小型环保农机,合作社的生态农业项目就是第一个客户。这不是施舍,是抱团取暖,是把各自的短板补上,长板接长,一起把梅林县的产业做大。”
会议室里响起窃窃私语,怀疑的目光并未完全消散,但多了几分掂量和思索。
赵德柱捏着那份章程,手指微微颤抖。他认得几个字,看得懂里面关于“股权置换”、“技术共享”、“订单池”、“统一品牌营销”的条款,这和他想象的被一口吃掉完全不同。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梅家三姐妹:小丽的锐利与真诚,小红的务实与爽快,小艳的包容与远见。
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波动。
“那……工人呢?”他哑声问,这是他最核心的焦虑,“改了革,用了新机器,我们这些老伙计怎么办?他们跟了我大半辈子,总不能一脚踢开!”
这个问题戳中了所有小厂负责人的心坎,会议室再次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