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抬手抚摸长须,望向水榭外的池塘景色,脸色怅然,叹息一声:
“而且前两日看见那百姓乞讨的景象,老朽大有感触,书肆不愿再去了,半路返回,有感而发作了一篇《哀灾民序》的骈文。
“本来想着用它来教导大郎,让他研读,真巧,今日你这个龙城县令也在,也算是正主了,老朽没有冒犯父母官的意思,不过是一点陋建而已,你可以参考一下。”
袁象山抚须说完,转头吩咐道:
“大郎,去把为师那篇《哀灾民序》取出来,给县令一观,斧正一二。”
苏大郎面色为难,没有动弹。
一旁的书童收到袁象山的眼神,转头去取来了一副卷轴。
这处聚贤园外的水榭似乎时常作为苏大郎的讲课读书之地,石桌上摆有笔墨纸砚等墨宝,几位书童手脚勤快的收拾了下,腾开位置,将卷轴平铺在水榭中央的石桌上。
骈文,全篇以双句为主,讲究对仗工整与声律铿锵,修辞上注重藻饰和用典。
是时下文坛十分流行的一种文体,其实在卫周与离乾之前南北朝就开始盛行至今,甚至欧阳戎当初参加的科举考试,都需要写相应的赋文,用于取士。
水榭内,看见一旁徒儿苏大郎涨的通红的脸色,袁象山挥袖,一脸正气的补了一句:
“老朽就是个直肠子,有些话不吐不快,但都是为了百姓为了县衙好,还望县令大人勿要见怪。”
“当然不会见怪。”
从刚刚袁象山提意见起就缄默不语的欧阳戎忽然开口说。
袁象山表情颇为满意的点点头,看了一眼旁边愣然的苏大郎,张嘴欲语几句。
欧阳戎却又毫不停歇道:
“但在下也是个直肠子,有些话同样不吐不快,但都是为了老前辈好,简单讲两句,还望老前辈勿要见怪。”
众人一愣,袁象山也皱眉,“你想说什么……”
欧阳戎好奇问:
“老前辈是多少岁娶妻的?”
“问这个作何?”
“老前辈只管回答。”
“老朽当年十四,家父决定的婚事。”
“那老前辈二十三四岁时在做什么?”
袁象山语气颇为自傲:“哼,老朽已经高中进士,在等待选官,两年后进入了礼部为官。”
“等待吏部选官,那二十三四岁时,就是在洛阳士林混呗,偶尔呼朋唤友,知己请客,还能去青楼酒肆寻欢买醉,挥洒笔墨……
“在下之前在洛阳备考时,看见的进士前辈们都是如此,老前辈也是这样吗。”
“不全一样,没你们现在年轻人这么花天酒地……不是,你问这个做什么?”
欧阳戎淡然问道:
“那你可知大郎现在多少岁了?”
“虚岁二十四……”
袁象山话语顿了下,然而欧阳戎不等他反应,径直伸手指了指苏大郎,又指了指他身后的聚贤园书房方向朗声:
“烦请老前辈仔细看一看二十四岁早已及冠的大郎现在是什么生活?
“且不提这次我们出去游玩是否喝什么养生茶。老前辈口口声声说为大郎好,却从来不顾及大郎的境遇。
“你十四岁就早已婚嫁成家,不愁旺盛精力,二十三四岁时就进士及第,纵享神都芳华,可是大郎呢,正是精力旺盛之际,成日被关在这深宅大院,身前是书山书海,夜里挑灯苦读,白日功课排满,年轻黑发面对的却尽是白首老儒。
“一个月连半日假期都要被师长强占,老前辈究竟有没有考虑过大郎的感受?”
楼台水榭内,青年的话语铿锵有力,一旁的苏家大郎呆立怔怔,而柱着拐杖的白发老翁脸色愣然,被呛的有些无言以对,赶忙辩解:
“老朽是为他好……”
“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欧阳戎前迈一步,打断道:
“也不求老前辈能感同身受,可直接用师长威严压制大郎本性,打着大郎的父母期盼的名义,行那温室养花之事,是否太过自私了些?!”
“你……你……老朽没有……”
“我什么我,老前辈此前所做所为,哪一点不是这样,所谓的替在下好替龙城百姓好,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