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里,朝中弹劾大理寺卿张希文的奏章如同鹅毛雪片一般落在李承乾的书案上,李承乾自然明白这些奏章的用意,但命人去查时,发现上书者大多都是朝中已经多年不再参政的元老级人物,有的甚至不曾参加过任何党派之争。
张希文那边,自从御花园设宴的第二天起,来大理寺门闹事口的地痞流氓就没断过,虽然李承乾派褚方给大理寺增派了不少士兵维护秩序,但仍然难以根除。
不过,好在朝中文武的注意力全都被张希文吸引,每日早朝不是在争相上书弹劾张希文,就是在话里话外请求提拔他们口中的“贤才”,以求为王慕远等党派扩充势力。因此,并没有人注意到城外正在秘密搭建的擂台和正在大量涌入各地百姓的擂馆客店。
不过,纸毕竟包不住火,距离御花园设宴过去大约十天后的早朝上,丞相王慕远出班跪倒,开口道。
“陛下,老臣有一事不明,想要在我主驾前领教一二。”
李承乾没有说话,而是微抬眼皮,看向品级台下。
只见此时的王慕远身形佝偻,须发皆白,脑袋不由自主地左右晃动,头顶纱帽上的两根帽翅也随之乱颤。
当年,王慕远也是靠着真才实学考取了全国状元,一路晋升至丞相之位,回首仕途,可谓是平步青云,一路高升。而今时过境迁,当年意气风发的状元郎,如今也已步入垂暮之年,老态龙钟。不过,李承乾并没有丝毫的怜悯之意——他在位期间,固然做出了些政绩,但经他手下伤害冤枉的忠臣数以百计,贪污的赃款更是不计其数。如此国家之祸害,社稷之蛀虫,纵然万死,亦不足惜。
因此,李承乾只是微微冷哼一声,便不再发话。
放在以前,王慕远必然不会甘愿吃这么个哑巴亏,但今天,他确实有急事想要找皇上核实,因此也无暇顾及这些,干脆自己开口道。
“陛下,臣昨日出城,发现城东二十余里处有一旅舍,来往顾客络绎不绝,且旅馆前面高搭一座擂台,周围还有官兵维护治安,臣恐城外聚众吵闹,有碍国体,故此下驹辇前去询问,对方说是奉了圣上口谕,要修建一座擂台,邀请天下习武之人来此比武,请问陛下,可确有此事?”
李承乾微微一笑,心中甚至有些埋怨这个老贼怎么才发现擂台的事情。
“朕当是什么大事呢,还要劳烦老丞相亲自上奏,不错,朕确实是要搭建一座擂台,今日里朕心情烦闷,欲找一心腹之人闲谈,但想到各位爱卿终日里公务繁忙,又不忍麻烦诸位,故此决定暗中撒下告示,邀请天下之人来此为寡人登台献艺,以此取乐也——诶,如果朕没记错的话,上次还是崔大监提出来的这个取乐之法呢,诶,丞相,是不是此法有什么不妥之处啊?”
说着,李承乾迅速装出一副懵懂天真的表情,张大眼睛紧紧盯着跪在地上的王慕远。
他知道,王慕远老奸巨猾,一定已经猜到了自己举办擂台的目的,但他也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此刻,如果王慕远仍然执迷不悟,坚持抵制擂台的举办,就需要说出此法的弊端,其理由无非是劳民伤财、外来之人鱼龙混杂,不便管理之类的话,但李承乾刚刚就已经将矛头移向了崔大监,一旦王慕远开口,李承乾就顺势将罪责全都扣到崔大监头上,借机再次削弱一波阉党派,这样刚好可以挑起两边的对立,对于震慑朝中的其它势力也颇有益处。
经历了之前的几番失利,王慕远接连大病了两场,身体大不如从前,但还是看得出来李承乾的这步阳谋,心头不由得一颤,急忙说道。
“不不不,陛下错会了,想这朝中事务繁忙,陛下日理万机,确实乏味了些,我大衍自立国以来便崇尚武学,也正好借此机会为国家发掘些人才——但不知,这擂馆应当找何人担任呢?”
王慕远当然有自己的打算,这也算是他给自己留的一条后路——按照上次的经验,擂馆应当由朝内武将之中的大员担任,而现如今国家在边境连连失利,武将一派也逐渐在朝廷之中失去了大部分的话语权,王慕远最后一句的发问,意在给大将军赵佩提醒,令其在皇上面前表现一二,两党趁机结盟,这样王慕远也得以保全自己,可谓是双赢之计。
能做到大将军之职,也绝非等闲之辈,赵佩师从已故的老王爷徐霸,而徐家是大衍朝唯一的外姓王族,因其祖上功劳太大,故此被封为开国王,而传至徐霸时,恰逢北国进兵来犯,徐王爷主动请缨出战,在北关外力战番邦十八大将,率领五千北关军杀退十万敌兵,故此又被封为神力王,乃是大衍朝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双王”。但天不作美,徐霸膝下无儿,仅有一女,名叫徐清梦。徐清梦虽然身为女子,却酷爱习武,看上了当时正在王府学艺的赵佩,便由老王爷做主,令二人成亲,再后来,老王爷即将病逝,又认了赵佩为义子干儿,执意要将王侯爵位传给他,但当时恰逢李承乾登基,原主以赵佩乃是外姓为由,仅同意将其王位降级,授予其开国侯之爵位,后来更是因其在北方作战不力,撤去其侯爵之位,仅留下大将军之职。
不过,这对赵佩来说倒也不算冤枉,因为此人乃是狼子野心,未曾学艺之时就打定主意想要傍上徐家,得手之后更是直接将徐清梦禁足在家,自己则在外面花天酒地,结党营私,手下残害的忠臣良将没有一百也有数十,只为有朝一日能够起兵造反,重整江山。
因此,今日听到王慕远的话,赵佩顿时来了精神,连忙出班跪倒,高声喊道。
“陛下,臣虽不才,愿请**擂官之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