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森如此想着。
一次释放,一次杀戮,一次他等待的机会,譬如说他的【不屈真理号】遭到了奇袭,随便什么袭击都好,他就可以拿起自己的长剑与手枪,去砍下一些脑袋,一些异形或者敌人的脑袋。
他现在的确需要一些杀戮,哪怕是作为一次休息。
庄森抬起了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他感觉着自己的五官之间那些皮肤正在变得苍老,干瘪且粗糙,他的耳朵依旧在尽职尽责地捕捉着四周的声音:总有更多的声音在房间中游荡。
他听见了那些更多的讯息从遥远的星辰涌向屏幕的声音,每一次尖锐的响声都会带来一个或者更多的坏消息,就像每一次黎明的到来都会伴随着远方的噩耗。
他听到了各式各样的脚步声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中响起:他的子嗣、凡人、官员、军官、泰拉的使节……
总有噩耗,总有求助,总有诘问,总有更多的困扰与质疑在无时无刻地扑向他:没有人愿意承担这一切,所以,当有人站了出来的时候,他就理应承担所有的问题,与额外的指责。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都在质疑他,都在窃窃私语。
他知道。
他知道荷鲁斯和他那些纠结的小心思,牧狼神总是想要更多,他盘踞在银河的西部,满心却思考着银河北方的事情。
他知道他的其他兄弟:无论是黎曼鲁斯,莫塔里安还是那位飘逸的大可汗,都以一种看待着怪胎的目光看着他,他很确定这一点,因为他也在以同样的目光看着他们。
他知道那些凡人:那些来自神圣泰拉的,来自前线的,来自每一个补给世界与运输中心,来自他的荣光女王的下层甲板中的每一寸阴影里面的,那些凡人,他们在窃窃私语,在低声讨论,在用着怀疑与诘难的目光从阴影中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们怀疑他的动机。
他们嘲弄他的能力。
他们诘问他的手段。
他们仓皇的躲避着那些责任与重担,然后得意洋洋地站在执行者的身旁,肆意的评论着,让自己的话语盖过了辛苦劳作的声音,恍然间成为了真理。
他知道,他们会这么做。
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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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森放下了他的手,将他的面容再一次地显露在了他的子嗣,他的部下,与每一个人的面前。
那一张原本最为威严,最为完美,最为肃穆的面孔,现在已经只能要憔悴来形容。
当这场冉丹战争还没有爆发的时候,当庄森刚刚从卡利班的森林中回到了神圣泰拉的时候,他曾在他的父亲的宫殿中行走过。为他处理宫廷上的琐事。
在那时,所有的官员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军人与侍卫以一种敬畏的态度服饰在他的左右,关于他的面容与状态的每一个词都脱离不了严肃,神圣与高贵。
但现在,这些词语已经不再适用于他了。
卡利班雄狮的双瞳已经彻底被猩红的血丝所占据,他的胡须宛如一大团最为野蛮的稻草一般,蛮横的占据了他的下颚、嘴唇与更多的面颊,他的皮肤瘦削且苍白,眼眸深陷着,在他眉毛的阴影下显得有一些发黑,当他抬起头,看向了星图或者他的子嗣的时候。他的面容看起来是如此的瘦削,竟能让人看到了清晰的骨骼。
不是没有人提醒过他:考斯韦恩曾经几次三番地请求他去稍作休息,甚至在他明令禁止之后依旧冒着顶撞的风险,反复再提;阿斯特兰曾经本着作为下属的责任而提及过两次,在他明确拒绝之后便闭口不言;就连卢瑟,都在与他的信件中犹豫不决,然后有些隐晦地提及到希望他能休息一下,因为他从前线传回的消息中听说了基因原体几个月的不眠不休。
而面对卢瑟,他的做法就娴熟了很多,在下一次的联络中,他抽出了几秒,告诫卢瑟要把所有的精力放在卡利班,不要操心别的。
他们都说服不了他。
没人能说服他。
在那憔悴的面容,深凹的双眼与死寂的气息之下,卡利班雄狮瞳孔中那依旧锐利,可怕且锋芒无比的视线,是唯一还在诉说着基因原体那时刻保持着冷静与缜密的思维的最好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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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
他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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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无论他的骄傲与固执是多么的蛮横,当他与基因原体对视的时候,他都会发自内心的有所觉悟:此时的庄森,依旧是那个强大无比的卡利班巨兽杀手。依旧是那个值得让帝皇托付半个银河的伟大元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