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笙已经决心要救世。既然他自己也算原初,那苏明安未来能做到的事,他应该也能做到。只要他待在小城里默默布局,迟早会找到办法反抗神灵。
网越布越大,他利用自己的四十九个身份,不断联络各个势力,将特效药想尽办法发配到人们手里,暗中发展的庞大势力,已经渐渐形成星火燎原之势……
而就在这个关头,
荒诞的事情发生了。
苏文笙视野广阔,但他从未意识到,自己虽然承载了那么多人的智慧,但他实际上只是个高中生,连跑步一千米都会累。他并没有“世界游戏”这种东西能增强他的个人实力。
他挂断手里的电话,今天他又结交了一个新的势力,救世进展良好。
“呼……”
今天的夜色格外好,芦苇岑岑,湖泊的雾气如山涧岚雾般升腾。他望着天空中沉静而悲悯的蓝色满月,恍惚间感到自己也在被温柔地注视着。
他想到如果那只肥橘猫还活着,也许它会很喜欢在这里踩泥点,然后他想到那个女孩跳下湖泊时,是不是也曾看过这样美的月光?
如果自己再这样努力下去,是否就能打破束缚于身的传火命运?
而就在这时,
“砰。”
这一瞬间,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闻一声枪响,心口一痛。
视野里,一群黑衣人冲了上来,几只粗糙的大手把他按倒在河里,他胸口的弹口流出大量鲜血,一瞬间染红了湖面。
苏文笙没能想到会有人来刺杀他,稻亚城是离明月庇护的地方,怎么会有人能刺杀他!?
他无法抬头,水流堵塞了他的鼻腔和耳朵,什么都说不出来,苦涩与窒息的痛苦贯穿了他的五感。他试图抬起头,却一次又一次的被人按下去,他立刻想求救,只要能喊出离明月的名字,离明月就能感知到,就能来救他。
……只要喊出离明月的名字!就能得救了!
他爆发出身上的符篆,勉强从水中抬起头,含着满口苦涩的水,就要大喊——
然而这一瞬间,他看到了蓝色的满月。
满月之下,波光粼粼的湖面边,树林的阴影里,露着一角纯白色的主教服,那衣服的纹路他很熟悉。
……教父。
苏文笙盯着那道不愿露面的身影,全身都在不由自主地疼痛。
……连你也放弃了我。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无法救世的原因,是因为没有那个所谓的“世界游戏”的加持,所以,自己永远比不上那个苏明安。自己不能如他一般强大,自己连一帮刺杀者都打不过。
如果是苏明安的话,他会被这群小人按在湖水中吗?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
他死了,苏明安才能过来。
他忽然笑了出来,含着满口苦涩的湖水,鼻腔里还残留着难以呼吸的水渍,边笑边咳,他不知道自己在笑些什么。或许是意识到自己挣扎已久的责任终于不必再承负,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坚持原来没有意义,意识到自己不该成为挡在最后一棒的无力之人。
其实在尽力苦撑的这段时间,他也一直在反复质问自己,自己真的能替代苏明安做到救世吗?
势力的冷眼、麻木的民众、满心私欲的官员、濒死的绵羊、愚忠的信仰、无法抗衡的神灵。
如果做不到——谁来替他担下亿万人的死生?
如果做不到——谁来替他吞咽亿万人的苦痛?
救世这东西,真不是人能干的。
把全部的责任交付给你,对不起。
我不够强大。
我终究还是个普通学生,我还是那个连自己的橘猫都救不了的人,对不起。
他的眼睛发痛,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混杂在血中。
……他其实早就预感到了。
这并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做到的英雄主义。
但他还有最后需要做的事。
于是他用尽全力向前跑去,在人们震惊的视线中,向湖泊深处跑去。
“他在干嘛?”
“他怎么自己冲进湖里去了,他胸口那么大贯穿伤,找死吗……”
少年昂着头,望着苍穹上的蓝色满月——
他漠然地感受着自己身上的累累伤口,仿佛看不到不断流血的是自己。
月色中,他与狂风擦肩而过,他开始想象自己是一只白鸟或是一朵蓝色的玫瑰花,轻易就能掠过湖面,向自由高飞而去。
他是缺乏母爱之人——原来,他与世界本就缺乏脐带,才需要责任与传火的重负将他和命运牢牢捆绑在一起。
这一刻他甚至在想,如果能多活几天,他也许还能把奶奶下一期的药买回来。也许还能亲手惩戒那些制造美术教室的人。
传火者们曾经共同承载着同一份火热,同一份烧灼。承担同一份后果——最后,他们热烈的燃烧,泯没于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