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细则的商谈,持续了很久。
“(赌约既已成立,那么来商量一下如果他输了,最后该怎么‘拿走他’吧。)”孩童声说。
“(当然是和我成为盟友,与我在新世界同行。)”叠影第一个抢占话题,生怕赶不上热乎的。
“(破烂王,你只是编外人员,这种事最轮不到你。)”乐子恶魔滋啦滋啦地笑了:“(再说,你不是大喊大叫什么‘诸君不必畏惧,吾终将抵达彼岸!’看你那视死如归的样子,还要什么同伴,你肯定可以的,加油巴小阿!)”
“(他应当归属我。)”第九席位首次出声,那是一种让人感到不适的扭曲之声:“(我司掌死亡,他与我最合适。)”
“(否决。如果给你,他将成为一次性消耗品,我们需要的是同伴,而非道具。)”柔软的女声说。
“(诸君应该知道,谁也无法说服谁。)”机械声说:“(既然如此,不如尝试将他切成十二片,每人发一片。迭影就是由无数切片构成的,祂应该掌管了切片的技术。)”
“(啊,星海中伟大的旅行家!)”乐子恶魔立刻看向迭影:“(您是捡拾文明骸骨的伟大存在!最自由浪漫的冒险家!星海之上驻守的守望者!您可否为我们提供切片技术?)”
“(……)”
苏明安静静听着。
他能听到祂们的想法、祂们的贪婪、祂们的欲望。
祂们看似极具人性的交流背后,是强欲的利益驱动与绝对的冰冷导向,言语之中夹杂着对文明与人类的极度淡漠。
他当然会害怕,但对于“所有人死于游戏失败”的恐惧而言,他自我毁灭的害怕分量并没有那么重。
其实他也觉察到,自己做出这个决定时,头脑一直是冷静的——他的内心深处,对这种自毁性赌约没有太大的抗拒。
就像是他真心不在意自己会坠亡于何处。这不是他对活下去没有渴望,而是相比而言,他真的认为自己,不重要。
如果能活,那当然好。如果不能活,那就成为理想的基石。
救赎故土理想实现的喜悦,远高于他失去“自己”的悲伤,再大的自我悲伤也被庞大的欢欣压过,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雀跃的心跳——像是正在欢唱的【追悼曲】。
他追悼着自己,却是笑着的。
即使他眼眶红润,也并非源自他的悲伤,而是喜极而泣……
对。
没什么好悲伤的。
他已经……很高兴了。
他盯着空茫之处,耳边不断滑过高维的讨论声。
祂们手举血淋淋的刀叉,划分餐桌上的珍馐美食。
……
“(那么,切开他后,最大的一份分给兔子。)”
“(这样拆分太浪费,权柄不是能拆出来的,非要把他搞得支离破碎吗?)”稚嫩孩童声说。
“(我不赞同切片,还不如保留一个同胞。)”柔软女声说。
“(今天肯定无法得出一个结果,只能慢慢商谈。)”沙哑声音说。
“(……)”老板兔没有说话。
……
苏明安在思考。
他手掌上的小世界、手背上的最高难度全完美通关纹印,是他最后的底牌。如果赌约是【规则】的产物,这些也是【规则】的产物,那么当它们产生冲突……未来是否会有新的可能?
如果未来没有绝对的黯淡无光……他愿意往充满阳光的方向畅想一番。尽管他知道那些阳光不属于自己。
毕竟结果无论如何,他已经无法回家。
最为热爱故土之人,回不去他的故乡。
命运好似一个恒久长远的庞加莱回归,宇宙无论演化多少次,又有多少种可能性在同一时刻上演……所有人都仿佛走向了相同的道路,仿佛某种必然的“唯一真实”。
注定死去的理想主义者。
无法达成的两全其美。
碰触不到的日常之梦。
回不去的故乡。
原来原初的一致性,在这里也能体现。
他的视线落于空茫之处,停留在那些死去的白色骸骨,它们仿佛也长了眼睛、回望着他,目光中带着一丝衔尾蛇的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