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见上电视的机会不存在了,也就感到无聊地各自散去。这时县里刚派下来的大学生村支书才走出来,带着江森三个人走进学校,围着学校转了一圈。
这位大学生村支书姓叶,名叫叶克辉,长得斯斯文文,说话细声细气,书生气很重,一看就知道不是吴晨喜欢的类型,绝对不可能是吴晨推荐的。
叶克辉担任村支书的同时,目前也是这所希望小学的执行校长,给江森三个人简单介绍道:“村子里地方太小,能挪出来的土地就这么多,不过这里的小孩子也不多,一幢楼差不多够用。一层楼两个年级,一个年级就是一个班,全校六个班。
我们现在教师一共就三个人,包括我在内,主要课程就是语文、数学和体育,音乐、美术就没办法了,也没有人手、也没有教具,另外吃饭的食堂,是在刚刚建的一个孤寡老人食堂,每天就是中午免费提供一顿,早饭和晚饭还是要自己家里解决……”
江森三个人,跟着叶克辉,在楼里头走了一圈,下来后,又沿着操场看了下。所谓的操场,就是围墙里除了教学楼外,剩下的一点空地。围着教学楼,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才设计的,居然修了一圈四跑道的塑胶操场,然后教学楼前,左边手就是一个半场的篮球场,右手边就是升国旗的旗台,所有这些东西加起来,就是这所学校的全部。
“花了多少钱?”江森还是比较实际,直接问道。
叶克辉掰着指头算道:“整座学校盖楼和场地设计、施工的费用,连工带料,一共是三十一万九千,盖完楼买了新的课桌椅、黑板、讲台,另外算上门窗、电风扇还有粉刷的费用,全部加起来是三十九万五千。剩下来的钱买了点教具,给过来读书的孩子全都买了书包,统一免了本费,还给五年级和六年级的孩子做了校服。再小一点的孩子,长身体的速度太快了,怕穿一年就没法穿,做了也浪费,就没给做了。还有一部分钱,给孤寡老人食堂送去了,算是伙食费。我们现在手里剩下的,一共还有三万六……”
江森对施工这块毫无概念,不过反正钱已经掏了,他也懒得细算这个账了,总归学校盖起来,那就是好事情,又问道:“现在全校多少个学生?”
叶克辉回答:“二十三个。”
“几个?”沿着学校的跑道,四个人不知不觉就从学校一头的室外篮球场,走到了另一头的国旗下,站在国旗下面,江森很是楞了一下,“二十三个?”
“是啊。”叶克辉苦笑道,“村子里小孩子,小学这个年龄段的就学适龄儿童就这么多。等今年再毕业掉几个,九月份不知道还能补充进来几个。”
江森安静了几秒,才说道:“那个校服,要做就全做吧,小孩子也要面子的,好歹给三四年纪也做一身,反正一共也没几个人,至少保证大多数人都有校服穿,校服才有意义嘛。也别怕浪费不浪费的,就算穿不下来,将来拿出来看看,总归也是个念想。”
“对,也对。”叶克辉点着头,口头表示同意,但其实却没有答应。
直到这时汪副局又补了句:“小叶,这个事要听咱们江校长的,一身衣服才几个钱,该花得花,孩子穿上校服,上学的精气神都不一样。”
“诶,好……”叶克辉这才勉为其难答应,“那我过几天再去乡里的时候,找服装店说一下,再把四年级和三年级的校服定做几身。”
“对嘛,既然做了,就要做好。”汪副局站着说话不腰疼。
叶克辉却微微笑道:“不过这批学生做了,下一批就不好说了,钱总共就这么多……”
江森怎么听这话都感觉味儿不太对,奇怪地转头问邓方卓:“乡里不是有这方面的财政预算的吗?”
“砍了啊。”邓方卓也跟着为难道,“刚好到你上初三那年,十里沟村的村小就基本算停办了。主要是没有老师,这笔钱就算发下来,也不知道该怎么用。”
“不是……”江森奇怪道,“我去年夏天回来,村小的医务室里都还有酒精棉什么的,怎么就停办了?”
“这个我就不知道,好像就是去年夏天停办的吧?”邓方卓一脸糊涂,“这个事我还真没跟孔主任交接过,不过十里沟村小的钱,那是真的已经停发了。”
江森追问道:“现在管县里要呢?”
“现在来不及了啊,今年的预算,刚刚十二月份之前就做完,要报也是明年了,明年还不见得能批下来。十里沟村小这个事情,现在太靠后了,我也是下来了才知道,原来那么多地方要用钱,整天是拆东墙补西墙的,忙不过来。”邓方卓一脸无奈,“目前全乡各村里办学的事情,除了青山村之外,其他几个村子,基本都是靠每个村自己来解决,还是寄托于社会各界的长期支持……”说这话的时候,眼珠子就盯着江森,要多诚恳有多诚恳。
江森简直被这老小子看得头大。
他忍不住在心里掰着指头算:第一批捐款100万,那是为了摆脱市体育局的纠缠,露个富晒晒肌肉,挣点人生起步阶段的虚名,花得还算有意义;第二批100万,那是为了跟胡部长换小红花,拿手的小红花数量和质量都属于上乘,算是物超所值,花得也舒服;再然后前几天,给教育局20万,那是为了把其他衙门的人赶走,花钱买清静,还行,不亏;然后另外算上半借半送给老孔,花掉的那整整90万,这个就纯属没办法,总不能对恩人见死不救。
可是钱都花到这份上,现在乡里和村里还是继续求援助,那就真的让江森感觉有点吃不住了。怎么的,难不成县里是妄图通过这样的办法,让他把160平方的住宅梦圆在瓯顺县?
他兜里现在还有170万出头是不假,但问题是,就瓯顺镇那边的破房价,就算是有东瓯市炒房团主场加持,现在也尼玛配不上一万多一平方的价啊!
还有,哪怕他真的贴钱了,那今年贴了,明年还要不要贴?
光往外掏、不往里拿的生意,肯定是做不长久的。
他给十里沟村送钱了,那十里沟村又能给他什么东西?
爸爸的爱吗?
江森心里计较着,感觉这个钱,再也不能花得如此莫名其妙了。
尤其是,他现在压根儿也不剩几个钱了。
“支持,肯定是要支持的,我怎么说也是从这里走出来的,做人不能忘本……”江森斟酌着,缓缓对邓方卓说道。邓方卓顿时双眼微微发亮,就算这笔钱根本不经他的手,但十里沟村的村小学也是他的工作责任范围之内,如果能搞好了,那自然也是他的功劳,但紧接着,他就听江森说出了后半句,眼里的光,瞬间又暗了下去,“不过学校的事情,是长期性的,系统性的,我还是希望乡里和村里,能拿出一个合适长期合作的方案,这样来自社会的支持,才能良性地延续下去。咱们……都再研究研究,考虑考虑吧。”
邓方卓和汪副局的太极拳水平,就根本没办法跟莫怀仁和胡部长比,森哥一出招,这两位根本接都接不住,只有连连点头的份,“是是是,也有道理,再研究,再研究……”
只有叶克辉这个年轻人,却是不懂这一行的奥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