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森又道:“老伯,我这边,麻烦你平时多帮我看一下,别让乱七八糟的人进来乱走,等我过几个月考试考完了,暑假就搬进来了。”一边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红包,交到老伯手里,“天这么冷,上班辛苦,当拜个晚年。”
“不用!不用不用!”老伯急忙推辞,“我退休工资多得很!我就是过来打发时间的!你的钱留着自己用吧!孩子啊,别看你家里留给你的钱多,你将来要用钱的地方,还多得很呢!要省钱啊!”态度很坚决,显然是把江森当作了全家死绝只剩钱的不懂事小屁孩。
江森重生回来这么久,还是头一回送钱送不出去。但是见大爷这么斩钉截铁的,也就不勉强了,很利索地把红包往厚厚的羽绒服口袋里一放。大爷就拍拍他的胳膊,叹着气下了楼。
江森把门一关,走进房里,把所有房间的灯,全都一个个打了开来。
整间屋子,一下子亮堂起来。
上一回来验收的时候,屋子里人多,他自己也着急,其实没什么心情好好打量。
但现在的话,就感觉时间和心情,全都刚刚好。
江森绕着房子,来回走了两圈。140平方的屋子,说大其实也大不到哪里去,只不过一个人住的话,就真的显得有点空旷。尤其是这个户型也很神奇,进门就是大厅,足有60平方左右,现在没有任何家具,走路都能听见回声。
围着大厅的南面,修了半圈的房间。从进门往里走,依次是厨房、卫生间、收纳间,主卧、书房、次卧,阳台开在主卧和书房外面,是连通的,另外主卧里面,还有个稍小一点的卫生间。大厅的北面,空荡荡的一片,只有一排厚厚的落地窗,镶嵌在木质连片的矮座外,让空间既显得大,又增加站在窗前的安全感。看得出来,那个小设计师,还是动过点心思的。
江森走到窗户前,站在高高的19楼,眺望瓯江的北岸。
江北灯火通明,那片曾经被称作乡下的地方,已经发展得越来越好。江中心的那片小沙洲,也越来越大,江森知道,很快的,那片小沙洲上面,就会被钉上两个巨大的混凝土桩子,东瓯市的最后一座跨江大桥——瓯江三桥,马上就要从上面修过去。
江森站在窗前,恍如隔世,感觉自己这一刻,就像一个时代的观察者。没有亲人,也没有任何复杂的利益关系,可以用最纯粹的视角,来看待这个时期的东瓯市。
三桥的对面,本该是一个劳动力密集的轻工业经济强镇,很是很快的,那边的那些大小老板,就马上要扔下那些不赚钱还麻烦的小作坊、小工厂,转投向房地产的怀抱。
大量长期在东瓯市讨生活的农民工,会在接下来的五到十年内,大规模被“赶出”东瓯市,然后投向其他愿意接手东瓯市这些产业的城市。
东瓯市的老板们会因为房价的疯涨,财富坐火箭一样飞速增长,接着为了追逐更疯狂的利润,他们会彻底脱实向虚,依靠金融工具,把自己的命运捆绑到房子上。
最终到2010年前后,东瓯市的房地产泡沫被戳破,大量的老板携款外逃,放高利贷的人开始四处催款,原本经济欣欣向荣的城市,从此一蹶不振。
那时哪怕再想走回以前的老路,但低端的产业,再也竞争不过小城市的劳动力优势,高端的产业,又早就已经自己搬去了申城之类区位条件更牛逼的地方。
城市里的外来务工人员越来越少,年轻人宁肯在家里啃老,也绝不出去打工。2015年之后,工厂给普通开到五千块一个月包吃住,依然招不满人。
公家单位,成为了全市年轻人,最追捧的工作。
曾经那个所谓敢为天下先的东瓯市,转眼就不见了。新的一代,要么靠着改革三十年里,父母乃至祖父母一代就积攒下的资源,过起悠闲的生活,一代人独享三代人的福;稍微差一点的,家里有公职人员的家庭,日子不好不坏,直接躺平也饿不死。
市区范围内,只有不多的像江森这样的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下无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