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后,程延原本计划前往站前逛一逛,但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原因无他,此刻他身着一套崭新的警察制服,尽管佩戴着的仅仅是见习警的警衔,但在普通民众眼里,这与那些经验丰富、地位尊崇的警士和警官并无二致。就在刚刚,他不过是在食堂吃了一顿早餐而已,结果竟被食堂老板热情地送上了一份并不在满铁职工菜单上、美味可口的狮子头。虽说程延已经支付了相应的费用,但内心仍不免有些担忧,生怕在外又会遭遇类似的状况。
程延一直深受父亲程永祥的深刻影响,无论做任何事都会深思熟虑,反复斟酌,务必将所有潜在的危险因素都考虑周全。而父亲也曾多次告诫过他:“一旦参加工作,踏入某个地方,绝不能仅仅遵循满铁制定的规章制度。倘若所在的站点众人皆贪腐成风,唯独你坚守清正廉洁,不但难以融入群体,还极易遭到孤立排挤。毕竟,咱们依靠满铁这份工作来维持生计,实在没有必要过于执拗较真,能够过上安稳日子才是最为实际的追求啊!”
正是由于这样特殊的缘由,程延下定决心暂且跟随佐佐木师傅仔细观察一番大石桥情势之后,再去思考接下来究竟应该采取怎样的行动举措,绝对不会鲁莽行事、自以为是地按照自身的意愿和想法贸然行事。
当程延重新返回至大石桥车站专门为站内的警察人员、乘务员以及技术工人所设立的那个宿舍楼时,程延终于能够静下心来,认认真真地审视起属于自己的住 处了。
这里跟他之前居住过的学生宿舍截然不同,大石桥提供给自家员工的宿舍竟然是一座足足有三层楼高的砖木结构板楼。之所以会这般奢华气派,归根结底还是在于针对大石桥站那区区一点七平方公里的地域范围而言,土地资源无疑是最为珍贵稀有的存在。倘若不是二十年前相关建筑技术尚未成熟完善,恐怕建造出高达十层的高楼大厦也未必没有可能。
这座小巧玲珑的楼房,紧挨着它一旁的便是大石桥站那处同样也不很宽敞的仓库。然而,两者之间却被一道高度足足有三米之多的巨大铁门硬生生地隔开。不仅如此,这栋小楼的第一层并不是用作员工宿舍之用,反倒是布置成了若干间办公室。因此,程延若想要登上二楼及以上楼层,并不能够直接从一楼穿过,而必须借助于外侧由木质架子搭建而成的楼梯方可顺利通行。
走进昏暗狭窄的楼道,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程延抬眼望去,自己所住的房间正好紧挨着楼梯口。他紧紧握着昨天刚领到的那把半新钥匙,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期待和紧张。
站在门口,程延深吸一口气,缓缓将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转,门锁发出“咔嗒”一声轻响,门开了。然而,他却没有立刻迈步进入房间,而是静静地伫立在原地,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大约过了十几秒钟,程延终于伸出手,轻轻地推开了那扇略显斑驳的房门。这个举动看似有些奇怪,但其实蕴含着他从父亲那里得来的宝贵经验。毕竟,在这样一个三人合住的宿舍里,谁也无法预料会遇到什么样的情况。所以,在进门之前稍作停留,既能给自己留出一些心理准备的时间,也能避免打扰到可能有其他情况的室友们。
当然,直接敲门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若是屋里真有同事正在睡觉,被敲门声惊醒后还得爬起来给自己开门,这无疑会让人感到十分困扰。而且,万一对方心情不佳或者本身就对这种行为有所不满,很容易引发不必要的矛盾和冲突。因此,像现在这样耐心等待片刻,反倒是一种更为妥当的处理方式。
走进房门后,程延的目光迅速扫过整个房间。他注意到屋内另外两张床铺上的物品摆放得井井有条,床铺整理得一丝不苟,这表明那两位警士并不在房间内。或许他们已经前往工作岗位,又或者因为某些事务而外出办事了。
此时此刻,程延成为了这个站点里独一无二的实习警员。由于这种特殊身份,他不得不与刚刚转正没多久的两名警士共同居住。当然,这两位同事来到大石桥站的时间也不算长。要知道,大石桥站可是满铁系统中的一等大站啊!
通常情况下,实习警员很难有机会留在这样重要的站点工作,然而程延却是个罕见的例外。而这两个警士也不过是在两个月前刚从下属站调入过来的。正因如此,尽管昨晚那两个同事还不清楚他背后究竟有着怎样深厚的背景,但出于对他靠山的尊重和礼貌,他们对程延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热情和友好。
然而,依据满铁内部所订立的规章制度,处于不同层级的人员是绝对禁止居住于同一片区域的,尤其是师徒关系者更为如此。之所以会立下这般规矩,其根本原因在于生怕满铁警察会步那些源自民国时代警察的后尘,从而沾染到不良的风气以及陋习。故而,程延无需忧虑自己成为佐佐木的徒弟之后,还得每日侍奉佐佐木,比如替他打洗脸水、洗脚等等诸如此类的琐事。毕竟,这些行为至少在明文规章之中都是受到严格约束的。并且就当前的情况而言,佐佐木此人乃是一个谨遵规章且颇为刻板之人,当程延意识到这一点时,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
眼见着宿舍里并无旁人,一股浓烈的困倦感再度向程延袭来。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腕间那块精致的手表,时间竟还未到八点整。
这块表乃是上月毕业之际,由村山池七赠予于他。虽说此举想必出自村山矢一之意,可程延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知晓此物件价值不菲。要知道,在当下这个时代,拥有一块手表绝非易事,少则数十块大洋,多则数百块亦不足为奇。回想起来,昨天晚上在佐佐木那里,程延曾特意留意过,只见其仅佩戴了一只老旧不堪的军用腕表。倘若所料不差,那应当是佐佐木退伍之时,自军中低价购得之物。念及此处,程延不禁心生疑虑,一时间竟不知是否该继续戴着这块珍贵的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