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命听完后一下子冷汗直流,感觉身处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难以逃离出去。
好一个同气连枝,背地里全是为了自身利益尔虞我诈。
崔命从大局出发,将所有世族绑在一条战船上,哪会料到有人背刺。
怪不得来京之前家主曾嘱咐过,世族间要牢记唇亡齿寒,可也别忘了提防盟友暗中递刀子。
说不定此时此刻,关于弹劾崔氏的奏章如雪花般纷纷扬扬地堆积在了皇帝陛下的桌案前。
更让人感到讽刺的是,其中大部分奏章竟然出自其他世族之手。
半晌过后,崔命才猛地一拍桌子:“无耻,竟敢算计到我的头上来了。”
然后又求救似得看向中年男子:“还请先生帮我!”
中年男子放下茶杯,苦口婆心的说道:“年轻气盛放到别人身上那是好事,可放到公子身上那就是大大的坏事。”
“昨日你刚和那老儒生起了冲突,晚上就有杀手夜袭其宅院,最后不惜出动了守城的官兵。心思玲珑之人早就猜到是何人指使。”
“更何况今日您还没有前去礼部当值,那不就等于不打自招吗?”
“崔氏深受皇恩,背地里却在推行科举一事上倒行逆施。”
“今日的弹劾只是开胃小菜,明日的大朝会才是龙争虎斗。”
“那些依附于其他世家的马前卒群起而攻之。”
“敢问公子真能担得起吗?”
中年男子有些痛心的看着崔命。
“您当真以为老夫还在计较当日的争吵一事吗?”
“老夫是在心疼公子您啊!心疼您的名声和威望啊!”
“更心疼公子的前程啊!”
说到最后,中年男子也不由得叹了口气,眼里尽是担忧。
这番话下来,崔命是感激涕零,心中充满了愧疚和自责。
他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一直以来都是一心一意地辅佐自己,而自己却因为出身的优越感,总是对他百般刁难,甚至还怀疑过他的忠诚。
如今铸成大错,悔之晚矣啊。
“先生,我知错了!”
崔命瘫软在座位上,往日的高傲全都消散不见,他还是把这件事的后果想简单了。
还真是蠢的可以。
既帮助他人扰乱了科举,又使家族背上了骂名。
自己还稀里糊涂的成了所有世家门阀的替罪羊。
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中年男子见崔命一蹶不振,用力将茶杯掷在桌上,小声怒骂道:“坐好了,看看你现在像什么?一件小事就把你吓成这样,以后还怎么做那紫袍公卿,往日我教你的那些东西全都忘干净了?”
崔命无言以对,可还是听话的坐直了腰身。
正当他准备认命的时候,一个折子轻推到了面前。
崔命看着折子的主人,却不敢伸手去接。
中年男子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轻飘飘的说道:“看看吧。”
崔命听后,急忙打开。
紧锁的眉头一步一步舒展开来。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崔命放下折子,欣喜的看着中年男子:“多谢先生救命之恩,请受我一拜。”
中年男子这次没有阻拦,端着茶碗细细品尝,眼睛盯着碗里浮浮沉沉的茶叶:“往后可莫要这般大意了。朝堂之上应当如履薄冰,一步踏错那就是万劫不复。以后做事,要多听多看多想,想不明白那就去睡觉,切不可意气用事。”
崔命拜服在地,仔细聆听,一如多年前首次来到洛阳城那般,也是这般将面前中年人的话语奉为圭臬。
可后来官越当越大,也就变得目中无人起来了。
他直起上半身,眼神真挚的看着中年男子。
“谨遵先生教诲。”
中年男子走到崔命面前,一双干净苍白的大手细细的为后者整理身上的衣袍。
将身上的褶皱抹平,将腰带绑好。
“衣衫差点不要紧,但看起来要整洁。读书人嘛,读那么多书,不仅仅为了入朝为官,更要懂得保全自己。老夫已过不惑之年,身子每况愈下,以后很多事还得靠你自己了。”
崔命跪在地上,心里堵得慌。
中年男子轻轻拍了拍对方胸前的衣袍,将那串佛珠放在崔命的衣襟里面。
“既要潜心礼佛,还是性子淡一点好。做惯了表面事,也别忘了自省。”
说完,他便绕开口里念叨的公子哥,独自走向大门口。
崔命回过神,一路跟着。
恭敬地将佝偻的中年男子送到大门口,并搀扶着后者坐上马车。
中年男子挥手,示意崔命不用相送。
待马车走远之后,他掀开车帘。
洛阳天街。
高门大户你中我有,我中有你。
全是些蝇营狗苟。
中年男子背对着皇城,自嘲的说了一句:“苏全啊苏全,你怎就单名一个全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