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两分她们这样的中年妇女,都已经熟悉这首歌了,歌曲刚开始的时候,车间里的工人会跟着这首歌开始哼,等到了“天还是天喔雨还是雨这城市我不再熟悉我还是我喔你还是你只是多了一个冬季”时,整个车间,就变成了一个大合唱。
齐整的歌声,把所有的疲惫和困倦都驱散了,大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再来一次。
张晨不得不再次佩服郑慧红这小姑娘,她那个嘤嘤嘤嘤的脑袋里,到底是有多缜密和细致的思维?
每次唱完,大家不禁都笑了起来,然后就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和惆怅,有人会想,冬季到台北去看雨,穿的会不会是我做的衣服啊,你看雨的时候,知道我是谁,在大陆的哪个城市,而我,又是从哪里来的吗?
我也想去台北看雨,可惜台北太远,自己做的衣服比自己幸运,它可以漂洋过海,去台北看雨,而自己不能。
这几天,整个厂里缭绕的就是这首歌,车间里裁房里后道那里员工食堂里,大家嘴里哼的也是这首歌,连司务长老傅,在自来水水池边,一边用刀刮着一大盆猪蹄上的猪毛,一边嘴里也哼着“冬季到台北来看雨,别在异乡哭泣……”
让张晨更感觉到欣慰的是,他明显感觉出来,自己和工人,特别是新工人的距离拉近了,他再在厂里走着,在员工食堂吃饭的时候,朝他笑,主动和他说张总好的人,明显增加了。
张晨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吴起,你们忙的时候我也在忙,你们在赶货的时候我也在赶货。
工人们对张晨的忙,看不到但听得到,他在裁房里的一举一动,都会通过进进出出裁房的主管,传到每一个工人的耳里。
工人到楼上车间上班,经过裁房门口的时候,伸头朝里面看看,也总是能看到张晨像只虾米,弓在裁床上面。
知道老板和自己一样在干活,一样在加班,这大概就是连“工人阶级”也没有怨言的原因吧,大家都在忙的时候,你一个人在边上嘀嘀咕咕,是很讨人嫌的,不是傻子,谁都应该感觉得出来。
张晨抽了口烟,他觉得当吴起的感觉挺好的,比当王耀武好,全厂都在忙的时候,你一个人傻坐在办公室里有什么意思,是表明别人都需要忙,只有你不需要吗?
那别人是为什么而忙,当所有的士兵一溃而散,真的“宁见阎王,莫碰老王”的时候,老王你一个人在指挥室里当个孤家寡人,又有屁用,最后还不是要乖乖当了俘虏?
张晨觉得自己是宁愿当吴起,也不愿意当王耀武。
抽完了一支烟,张晨决定起来。
他起来先洗了一个澡,换了衣服,今天不用再像前几天那么忙了,最后一张纸版,张晨和赵志刚早上也画完了。
今天不再需要他弓着背,趴在裁床上画纸版,他就没必要穿那么宽松的衣服,今天他要做的,就是重新像个老板,东看看,西看看,胜似闲庭信步。
张晨下楼,去了他爸妈那里,远远地就看到房子门口,他爸爸带着向南向北,正在浇花。
两个小孩看到他,都跑了过来,向南叫着叔叔叔叔,向北也跟着叫叔叔叔叔。
向南停住了脚步,转过身,用手指指着张向北说,你不许叫!
张向北“噢”了一声,把嘴巴紧紧闭上,看着向南,向南和他说,叫爸爸。
张向北狡黠地眨眨眼睛,冲着向南,叫了一声爸爸。
“笨蛋,不是叫我,是叫他,叫叔叔爸爸。”向南骂道。
向北又“噢”了一声,转身向张晨叫道:“叔叔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