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立杆站在张晨他们动感地带的楼上,看着隔壁的杭城炼油厂,他常常会有莫名其妙的感觉,他不知道,在杭城城区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怪物存在,即使是说它建设的时间很早,那也早不过不远处的红太阳展览馆和红太阳广场。
会不会早于再隔壁的省体育馆,刘立杆不知道,但他可以肯定,当年在建造这炼油厂的时候,体育场路和后面的环城北路,以及武林广场,也就是当年的红太阳广场已经成形,这里就已经是杭城的市中心。
杭城炼油厂占据着从原来的群英服装厂到武林广场之间,这很大的一片地,除了靠体育场路和武林广场交界的这一只角,矗立着一幢八层楼高的电信大楼外,后面直到环城北路,和武林广场只有一墙之隔。
整个杭城炼油厂的面积,有六七个群英服装厂这么大,让刘立杆感到费解的是,当初是谁做的决定,怎么会把这么一个重型化工厂,建造在市中心,当时做决策的那些人,是把工厂当成百货大楼,还是城市的新景观?
这是有可能的。
刘立杆记得小时候,有一阵子,看一个地方繁荣不繁荣,是以工厂的烟囱计算的,浓烟滚滚的烟囱,不仅不让人感到反感,反而觉得这是先进和工业化程度高的象征,所以艮山河边,有那么一根粗大的烟囱就不奇怪,这里有一个炼油厂,细想一下,好像也不奇怪。
刘立杆他们小时候看到的宣传画,农业就必然是学大寨,不管画哪里,都是一层层的梯田,梯田上红旗飘扬,其实,像江南一带,哪里有什么梯田,就是山上挖出那么几块地,种的也是番薯,不会是水稻,但没有关系,生活的真实必须让位给艺术的真实。
而那个时候艺术的真实,必然服从于真实的政治,所有饱食终日的贵小姐,脸色必须是苍白的,而营养不良的小常宝,面色却一定必须红润。
工业那就是必须学大庆,最典型的画面是,哪怕一幅风景画,也要在风景里画出几根大烟囱,大烟囱上,不管距离多远,“工业学大庆”五个字,必须是清晰可见的,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反映出某某主义的新面貌、新气象。
刘立杆从张晨那里学到一个词,说这叫“新彩墨画”,刘立杆肚子都快笑痛了,他觉得这新字真好用。
刘立杆看着眼前的杭城炼油厂里,不锈钢的管线遍布整个厂区,两个球型储罐和各种板式塔,在阳光下熠熠闪光,他有一种魔幻现实主义的感觉,就像那些新彩墨画。
但刘立杆相信,社会越来越正常,这种魔幻的色彩,必然会越来越被淡化,一觉醒来人们就会发现,这种重型化工企业,哪里是什么新景观,完全是城市的污染源和危险源,是城市的毒肺,会让城市奄奄一息。
张晨从通往他们办公区的那扇小门走过来,看到刘立杆趴在这边楼顶花园的栏杆上发呆,张晨问,想什么呢?
刘立杆看了看他,笑道:“我来和你做邻居怎么样?”
张晨吃了一惊,他看了看隔壁的炼油厂,似乎明白了什么,张晨问:“你想打它的主意?”
“对啊,你觉得它在这里合适吗?”
“不合适,不过这城市里不合适的东西太多了,你都要去动它?”
“说说,还有哪些不合适?”
“比如,城站火车站就不合适,还有铁轨通过市中心区,你觉得合适吗?武林门汽车站也不合适,市中心交通已经这么拥堵了,还要放个客运站在这里,你觉得合适吗?”
张晨说着,刘立杆大笑:
“哈哈,都不合适,不过,那些地方都太小,不划算,还是这里合适,看到没有,杭城现在的标志性建筑,是那幢杭城大厦,你不觉得,它太小家子气了?要是在这里,耸立起一座新的杭城地标,你觉得是不是很合适?”
张晨看着杭城炼油厂说,合适,从地理位置上来说,这地方很合适,它离西湖够远,不存在限高的问题,但从它楼上,又可以看到西湖,还有,最重要的是,你要是把这里搞下来,我也跟着沾光。
“哈哈,那还不快谢谢我。”刘立杆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