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终于知道自己大难临头,它发出了一连串凄厉的刺耳的叫声,这叫声就像是一块尖玻璃,在人的心上,不是刺着,而是一下一下地刮着,刺还没有这么尖锐和绝望,刮是给人生理和心理双重的打击。
张向北觉得自己的心和整个的身子,都在这猪叫声里紧了起来,如果自己的手可以摸到自己的体感,他的手一定是冰凉的。
这叫声太凄惨了,张向北自诩胆子很大,听到这样的声音,也觉得是太惨了。
杀猪佬把手里的铁钩从猪下巴里拔出来,扔在地上,左手抓住猪头,膝盖顶着猪的后颈,把猪头用力朝后扳,右手从身后抽出了杀猪刀。
老包一直在边上跳来跳去,看看自己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却插不上手,杀猪佬瞪了他一眼,吼道:
“血盆!”
老包“噢”地一声醒悟了过来,赶紧把那个木脚盆,放到了条案的前面,木盆里已经撒了盐,这木盆是用来盛猪血的,盐有利于猪血快速凝结。
杀猪佬右手一挥,刀光一闪,猪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叫声,接着戛然而止,杀猪刀从猪颈下拔出来的时候,血“滋”地膘出来,射到了下面的血盆里,咕咕冒着热气。
杀猪佬把杀猪刀在橡胶围裙上正反刮了两下,把刀插回身后的腰带里。
他用两只手把猪头用力朝后扳,让刀口扩张,血放得更畅快,被两个人压住的猪挣扎着,但是徒劳的,越挣扎,就让自己的血朝外喷涌得更快,随着血量的渐渐减少,条案上的猪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高手!厉害!”
顾工大叫了一声,杀猪佬回过头来,朝他咧嘴笑了一下。
杀猪讲究的是一刀清,也就是一头猪,好的杀猪佬,只能一刀让它毙命,不能补刀,不能说一刀没有杀死,再给它来一刀,那样的话,杀猪佬很没有面子,猪也没有尊严,等于是死两回,遭两次罪,那就是杀猪的人在“造孽”。
手艺差的杀猪佬,杀一头猪,需要四五个人帮忙,还手忙脚乱的,捉猪要人帮忙,抬上条案要人帮忙,把猪压住也要人帮忙,更有学艺不精的屠户,拿猪没办法,还需要先把猪的四只猪蹄,用绳子绑起来。
那样,其实都是在延长猪痛苦的时间。
像这个杀猪佬,看上去很冷酷,但出手简单明了快捷,猪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血都已经被放完了,师徒两个,不过几分钟,就把一头猪给杀死了,这就缩短了猪受苦的时间,怪不得顾工会赞美他,也怪不得他们的生意会这么好。
就是猪,养的时间长了,人和猪也是有感情的,没有人会愿意看着自己的猪,被五花大绑着哀嚎,在条案上被一刀刀凌迟,既然痛苦是免不了的,就让这痛苦迅速地缩短。
顾工叹了口气:“真是猪不如人。”
张向北和小武看着他,顾工低声和他们说:
“猪很可怜的,人就是被枪毙被杀头,还会让你吃顿饱饭,吃顿好的,吃饱了上路,要被杀的猪,从昨天开始就不给它吃的了,连猪栏里的稻草都清掉,怕它们饿得不行,吃稻草,这猪饿了一天一夜,哪里还有力气,最后那几下,真是用生命在呐喊,在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