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头上戴顶线织帽的青年,手扶自行车车把,一条腿踩着车登,一条腿撑住地面。直到人群离开之后,他才重新用力一踩车登,朝着街对面骑去,很快左拐右转的进了一个巷子,来到了广告上登的地址,他就看到门外的站着不少人。显然,这些人来这里的目的,都是和他一样的。
“这么多人要去港岛啊!”
用围巾围着脸的倪聪,心里暗自嘀咕着。
港岛,对于通缉犯的倪聪来说,是他唯一的选择了,逃出内蒙古的时候,他曾费尽周折,找到了鞍山钢铁厂,找到了哥哥。不过,在鞍山他没呆上几天,毕竟哥哥也不敢长期收留他。倪聪他自己也明白,作为逃犯的他是不可能报进户口,没有户口,当然也就没有其他了。
不过在鞍山的时候,倪聪就开始反复筹划未来的去向,最后决定:先去沪海,再寻找机会去港岛找父母——他们在五零年都去了港岛,父亲在港岛荷兰好实洋行保险部任业务经理。只有他和大哥为心中的理想留了下来。
几天前,他从报纸上看到一则广告,能帮忙去港岛定居,所以他今天才按广告所示,找到了这家机构,那里拥挤着很多人。
这家“机构”里不时有人进出,很快就轮到倪聪了,进入其中,对方看了他一眼,就说道。
“先生,您请坐。”
“你们这里能帮忙去港岛定居。”
“能帮能帮,不过嘛,你知道的,走常规途径肯定是不行的,当然了,除非你有外国护照。”
在沪海和不少地方,确实有不少人拥有外国护照……当年南洋曾大量派发过他们的护照,有不少人申请过。
到底有多少人,有那些人申请过南洋的护照,他不清楚,但是那样的人有不少,这些天倪聪听亲戚提到过的最多的就是这个,从去年开始,不断有人拿着南洋护照离开唐山,现在这是唯一的常规渠道。
对方直接了当的告诉他——所谓的帮忙,实质就是帮忙“偷渡”。
“偷渡?”
虽然和自己想的有些差池,可想到自己的身份,偷渡反而更方便一些。倪聪便和对方谈了起来,询问如何偷渡,主要还是想探探对方到底能不能提供进入港岛的途径,对于当过警察的他来说,自然知道如何分辨骗子。
经过半小时的面谈,沟通,终于确定了对方确实可以帮他到港岛后,倪聪便问道。
“那一共需要多少钱?”
“450元。”
“这么贵!可以便宜一些吗?”
“先生,我们这里肯定是不能还价的!”
见状,倪聪倒也没犹豫,直接回家筹措这笔资金。虽然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好在亲朋好友最后一起出钱帮倪聪解决了这个燃眉之急。
其实亲友们之所以如此利索的说掏了钱。除了亲情使然之外,还害怕倪聪给他们带来麻烦,一个被通缉的人员,而且这人的身份还是前警察,一旦被捕的话,而亲友又没举报,他们个个都是包庇、窝藏罪,必定株连九族。亲友都恨不得要他赶快离开,谁都愿意出点钱。
付了钱,接下来就是静待时机了,偷渡是要冒生命危险的。几天后,静待逃亡的倪聪,终于接到启程通知。
按照对方的安排,先坐火车去广州一路往南,车票、介绍信都是对方给准备的,这450块钱花的倒也是物有所值。
就在火车哐哐作响的一路向南的时候,一架白天鹅降落在了启德机场,在乘客们下飞机后,几名穿着西装的乘客刚下飞机,就有上前迎接,简单的寒喧后,一行人就坐上了两辆黑色的BMW汽车,而其中一辆车头处则飘扬着南洋的双星旗。
“约好时间吗?”
刚一上车,李国仁就问道。
“已经定好时间了,港督会在半个小时后与您直接会面。”
微微点头,李国仁把目光投向车外,又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本不是已经协调好了吗?”
“情况是这样的,上个月在九龙及荃湾等地发生的一起骚乱,事件的导火线是徙置事务处职员……”
在领事介绍着情况时,李国仁则注视着车窗外的港岛,这里的繁华远不如长安,相比于长安,这里不仅是落后的也是混乱的,甚至有些肮脏,街道上充斥着各种垃圾……
但无论如何,这里都是最后一扇窗户——每年都有人通过港岛边境的关卡进入港岛,他们或是在这里定居,或是乘船去东南亚,马来亚、棉兰老、泗水都在这里设有移民办事处,向他们提供移民服务。南洋现在已经基本上停止了移民,并不是说南洋不需要移民,而是为了“强枝”,为了让更多的移民进入马来亚、棉兰老、泗水,相比于南洋,那里更需要唐山移民。
而港岛就是唐山人离开唐山的最后一扇窗户,而港岛的关卡,其实是时紧时松的。今年年初国内气氛宽松许多,局势似乎平定下来。于是不少港人遂要求港府重开关卡,并指离开香港的人定必比进入香港的人多。
有见及此,港督葛量洪决定在2月重开关卡,但是,由于重开关卡再度吸引大量唐山人到港,葛量洪在九月时就想要宣布关闭关卡。
因为在开放关卡的短短七个月的时间,港府就录得有6万人进入香港,而没有人返回唐山。面对这样的人潮,封关也就再自然不过了。
不过,在南洋驻港岛领事的协调下,在提供资金援助,协助移民东南亚的承诺下,葛量洪才放弃了这个打算。
可谁曾想,不过才两个多月,他又要封关了。
“……为了避免再次发生类似的动荡,葛量洪才决定再次封关。”
在领事的话声落下后,李国仁的眉头紧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