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至夕照,残阳如血,缓缓西沉。
余晖撒在几棵松树之上,将原本青葱的针叶镀上一层黄金甲。天空中,几缕白云也渐渐被暮色染成了深蓝与橙红。
李先生负手而立,戒尺隐于身后,“时候不早了,今日的学习结束。记住了,结伴而行。”
先生后面这句话,是说与青衣少年和补丁少年。其他五名学子,皆有长辈接送。
“好耶好耶,终于可以回去吃桃花酥了!”灰衣少年高兴的道……好了伤疤忘了疼……哦不,有了吃,便忘了疼。
“哇,听着好美味呀,你明天带一点来学塾吗?我也想吃。”赵也凛询问道。
王溪遥一口回绝:“不带!”
“包青天!”
灰衣少年问道:“谁是包青天?”
“当然是王溪遥呀,谁不知王溪遥是包青天。”慕容紫辰横插一脚道。
“哈哈哈哈……”
……
青石路上,青衣少年一把搭在补丁少年的肩上,与之同行下山路,“东辞,你不会……真的要打我吧?”
补丁少年侧头看向夏烽,答道:“怎么会?不过当面拒绝先生,肯定会拂了先生的心意。而且,我也打不过你呀,哈哈……”
夏烽却是赶紧收起手臂,迅速跑开。“你还说没有,你看看你,读书读傻了么?还真听进去了。”
陈东辞故作高深点头道:“当然。”随即又补充一句,“我开玩笑的。”
青衣少年闻言又跑到补丁孩童身侧:“东辞,话说回来,你和先生到底交流了什么?”
“秘密。”
“什么秘密?说给我听听。”
陈东辞微微一笑,“说出来的秘密,还算秘密吗?”
夏烽挺下脚步,略做思考。“不算。不过,我真的好想知道啊,到底是什么答案才能让先生如此开怀。”
陈东辞并未停下,“你以后会明白的。”
“啊啊啊啊!你们怎么都是这个样子?”
“你……我们?除了我,还有谁?”补丁少年问道。
“你别管!”
……
不知不觉间,两名少年已走过很长一段路。夕阳的余晖渐渐淡去,天边最后一抹光亮也被夜色吞噬。
皓月当空。
夏烽与陈东辞踏着月色,走在回家的路上。
青石路旁的草丛中,偶尔传来几声虫鸣,为这静谧的夜晚平添了几分生机。夏烽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不时回头看向陈东辞。
陈东辞则慢悠悠地跟在后面,目光时而深邃无底,时而舒畅自然,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一阵微风袭来,带动路边的树枝轻轻摇曳。
前方,一座小镇映入眼帘。与其说是小镇,倒不如称之为一个村落,村落里共有十三户人家,而这十三户人家,皆由栅栏所围护起来,数户人家窗牖,透出稀疏灯光。
村落里的任何人,只要走进栅栏门户,就会有一道金光一闪而过。
夏烽看着自家的灯火,头也不回的向前跑去。陈东辞也临近了家,只听见夏烽的声音从远处吆喝而来,“东辞,明天记得等我。”陈东辞对此无奈地摇摇头,他习惯了。
进入家门,陈东辞的父亲正坐在木凳上抽着旱烟,他瞅了瞅自己的儿子,放下烟杆,然后走到灶台前,端出了一碟青葱酱牛肉,一盘青菜,放在红木桌上。
做完这一切,男人拾起烟杆,猛吸一大口旱烟,然后吐出一大口白色烟雾。“辞儿,我和你娘都吃过了。”
母亲身着素白色长裙,扶着土墙壁,从内屋走向外屋,“辞儿,回来了。咳咳——”
陈东辞的爹娘,容貌并不算衰老,但似乎……是因过度劳累而尽显病态……陈东辞看了眼母亲,上去搀扶她的手臂至木桌前坐下。
他本以为母亲已经入眠。
陈东辞与母亲坐在简陋的木桌前,昏黄的灯光在斑驳的土墙上映出摇曳的影子,那破旧的墙壁饱经风霜,满是岁月侵蚀的痕迹,在灰暗中散发着一种沧桑的气息。
窗外,微风如幽灵般轻轻拂过,破旧的窗户纸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夜的低语,让这狭小的空间更显和蔼温馨。
陈东辞轻轻放开母亲的手臂,继而拉着母亲看似粗糙的手说:“娘,您快歇歇,勿要太过操劳”
“辞儿,不必担心。”母亲目光柔弱的看向陈东辞,宽慰道。
陈东辞又道:“娘,今天在学塾学的道理特别有趣,但是在我心里,啥都比不上您在我身边。”
母亲微笑着,眼中闪过的柔光满是慈爱,她宠溺道:“就你嘴甜,今天学了啥?快与娘说说。咳——”
陈东辞微微一笑,满眼透露神秘,凑近母亲,“娘,先生问了个问题,他问身处于山巅者,当畏惧何物?有人答狂风,有人答暴雪,有人答孤独,还有人答,是山脚的江流。我想了想,就用眼神告诉先生‘自己’这俩字,先生一下就懂了,还对我笑呢。”
母亲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我儿真是聪慧!”
一直默默抽烟的父亲听到这话,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欣慰的笑,“辞儿啊,这答案确实妙,站于高处,最难克者,乃是己心。”父亲满心感慨,随之而来的,是阵阵叹息。
这是,命运吗?我的辞儿,要重蹈覆辙吗?
陈东辞的答案如同一把锋利的钩子,狠狠地把他记忆深处那扇尘封已久的大门拽开,往昔那如噩梦般的画面如汹涌的洪水般瞬间将他淹没。
陈东辞深深地看了爹娘一眼,他三五两口便吃下晚饭,随即将碗筷收进灶台清洗。忙完这一切,陈东辞道:“爹,娘,我去睡觉啦,明日还得早起去叫夏烽一起上学塾。”
母亲温柔的声音传来:“辞儿,去吧。”
随之而来的,还有父亲一阵略显苍老无力的叹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