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展销会的成功,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濒临枯竭的康复中心。那笔来自省城外贸公司的订单——五千双“康乐工坊”保健袜,要求一个月内交货——像一道金光闪闪却沉重无比的军令状,悬在了每个人的头顶。
希望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忙碌,也瞬间暴露了所有被贫困和挣扎掩盖已久的问题。最大的问题,赤裸裸地摆在眼前:人力和效率。
合作社那几台老掉牙的脚踏缝纫机,还是当年棉纺厂淘汰下来的残次品,吭哧吭哧响一天,也缝不出几双像样的袜子。王大姐带着几个手还算灵便的女工,日夜不停地踩,手指磨出了血泡,眼睛熬得通红,产量却依旧可怜。按照这个速度,别说五千双,就是一千双都难以按时完成。
“不行!这样不行!”小艳看着角落里堆积如山的原料和寥寥无几的成品,急得嘴角起了一串燎泡。那笔订单的预付款,她一分不敢动,全留着购买原料和支付最紧迫的欠款。她再也拿不出钱去购置新的电动缝纫设备了。
焦虑像浓雾一样弥漫在合作社逼仄的空间里。刚刚燃起的热情,在冰冷残酷的效率面前,有再次熄灭的危险。
就在小艳对着那几台老牛拉破车般的缝纫机一筹莫展之时,一个身影,默默地出现在了车间门口。
是周建国。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工装,胡子刮干净了,头发也仔细梳理过,虽然脸色依旧带着憔悴和病后的苍白,但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涣散与绝望,而是沉淀下一种小心翼翼的、专注的光。他手里拿着一张卷起来的、边缘磨损的图纸。
他站在门口,有些迟疑,似乎不敢贸然踏入这片曾经将他拒之门外的领地。目光先是快速扫过那几台吭哧作响的缝纫机,眉头下意识地蹙起,那是一种技术出身的人对落后设备本能的审视。然后,他的目光才落到小艳焦急的背影上,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还是王大姐先看见了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停下了脚上的动作。车间里的其他女工也陆续注意到了门口的周建国,窃窃私语声低低地响起,目光复杂地在他和小艳之间来回逡巡。空气瞬间变得有些凝滞。
小艳感觉到异样,回过头,看到周建国,也愣住了。检察院判决下来后,他获得缓刑,被允许回归社区,并“参与康复中心工作以弥补过错”。